妇人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如同一头勤恳的老黄牛,她要带孩子,料理家务,也要下地干活,开春的时候别家都是壮劳力拉着犁耙耕地,只有她家是她来充牛。
丈夫常不在家,不是在赌钱就是在喝酒,原本公婆离世前积攒了一些钱,全都被他败光了。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儿女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大儿子从来不和村子别的男孩一起偷鸡摸狗,也不会像他爹一样拿拳头说话。
小女儿小小年纪就会打穗子,编草鞋,认得许多野菜。
她想着,只要她熬到丈夫老了,儿女们都成了家,日子就好过了。
她不怕伺候人,不怕干活,只要不挨打就行。
得知清丰有土豆的时候,她也欢欣雀跃过,想着买来土豆做种,家里收成多一些,孩子们能吃得多一些,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可哪里知道孩子们知道清丰县之后,就一直劝她逃过去。
她不敢——她的父母兄弟都在隔壁村,还有她的几个姐妹,她逃了,他们怎么办?
丈夫是个浑人,他做得出拿刀上她娘家的事。
更何况他是孩子们的亲爹,连她这个农妇都知道,虎毒不食子。
她有许多念头,有种种顾虑,可此时此刻,她却将自己亲手搓的麻绳套在了丈夫的脖子上。
妇人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湿漉漉的液体是血还是泪,她死死抓着麻绳在丈夫的脑后交叉,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要置自己的“枕边人”于死地。
屋里一时间安静得叫人害怕。
男人掐住女儿脖子的手终于松了。
妹妹跌落在地上,她软趴趴地落在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几乎没了起伏。
男人双手去抓脖子上的麻绳,儿子却又将柴刀捅进去了一寸。
“你……你要弑父……”男人艰难地喊道,“畜生……”
儿子死咬着牙根:“畜生能生出什么来?你是大畜生,我是小畜生。”
“杀了你,我给你偿命。”儿子一寸寸将柴刀送进去。
妇人流着泪,却不肯也不敢松手,她怕丈夫挣脱,怕今夜死的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一对儿女。
那座山一样的身躯突然倒下——男人再也站不直了,他扑倒在地上,连带着妇人也脱力地坐到地上,只有儿子还死死抓着柴刀,还拼命得将柴刀继续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