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此时都是一样的冷,但周慧心里是热的,她没有因为大哥的推拒后退,而是满脸泪痕,脸颊刺痛地冲大哥说:“大哥,你看,这是大妮!大妮都这么大了!”
大妮忙喊:“大舅。”
在这边,侄女和伯伯们不一定亲,但外甥女和舅舅必然是亲的,否则便没有娘舅亲就个所有人都知道的词,大妮心里也对大舅更亲热。
小妮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大妮喊:“大舅。”
周慧笑着说:“这是小妮,快八岁了。”
周大哥却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他站在那,仿佛有两种力量在拉扯他,最终他安静下来,不再推着周慧出去,而是冲她招招手。
他转过身,往里间走。
周慧连忙带着两个孩子跟上。
周大哥掀开了主屋的破烂布帘。
周慧闻到了比外头更浓重的味道。
她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对老人,他们缩在床上,盖着不比周大哥身上的破棉衣好多少的被子,大约是听见了动静,两个老人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被子里的凸起也开始拱动,一个头发枯黄稀疏的女娃从中钻了出来。
老人们看着她,就和刚刚的周大哥一样,目光麻木而空洞。
他们认不得她是谁了。
周慧扑到床前,这次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嚎哭,仿佛要将血泪都哭出来,她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怨恨自己,她该来的,她早该来的!
小妮被周慧吓了一跳,她一撇嘴,也跟着放声大哭。
只有大妮还能说话,她抱住小妮,慢慢上前,冲床上的老人说:“姥,姥爷,是我,是大妮。”
“我们回来了。”
周慧哭了很久,哭到她再也哭不出来为止才停歇,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狠狠擤鼻涕,这才有精力打量自己的父母。
和周大哥一样,她父母也瘦成了一把骨头,像是只会喘气的骨架子,若不是她知道这是自己家,恐怕在钱阳县擦肩而过,她都很难认出这对老夫妻是自己的父母。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爹是个爱笑的庄稼汉子,对孩子多是溺爱,她想要竹篮,爹明明都累得快困死了,还是会爬起来给她编。
娘是村里难见的富态妇人,圆盘似的脸,发起火来脖子都会红,但笑起来就像是弥勒佛,总怕她嫁不到好人家,怕婆家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