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不懂,这辈子她若再不懂,就真对不起孟氏的一番苦心了。
杜柳清的父亲杜明晦位列三公,是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詹奉天未登基前的老师,和黎衡融一文一武教导詹奉天。
当年,尚是先帝在位之际,杜明晦地位虽不如黎衡融尊崇,却也是出云国举足轻重的人。黎府倒台,黎芊芊“病亡”,杜柳清无疑是正室的不二人选。
而自己生母已逝,孟氏能保自己一时,却保不了自己一世,干脆将自己送到远离京城的邯珥村,加上刘家还是林傲梅外祖母文佩环的远房亲戚,日子清苦些,却也安全。
想来孟氏也没料到,会将自己交到白眼狼手中。
虽如此,林傲梅依旧感激着孟氏,如果不是在邯珥村,而是在相府,这些年,恐怕自己早就死在杜柳清手中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是当年孟氏送自己离府时说的。但是,当时年幼的自己怎么懂呢?
不过现在,她懂了……
“没错没错,回来就好,傲梅看来身子好多了,这邯珥村,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地儿啊!”杜柳清眉目含笑,起身走到林傲梅身旁,一副慈母样,完全没注意到下首林芙蓉的脸色极不自然。
她派王妈妈到侧门迎接林傲梅后便到常青院,自以为林傲梅不懂过来请安,想趁孟氏气头上时再加把猛柴,不成想这贱丫头居然来了,还是和芙儿一块来的。
来便来吧,这丫头身边有两个老嬷嬷提点,倒也不见得就一窍不通。
王妈妈本想回秾华院通知杜柳清,林傲梅和她料想中的木讷并不一样,可到秾华院压根找不到人,只得到芙蓉苑通知林芙蓉,这才有了林傲梅在花园里遇见林芙蓉的那一幕。
所以,杜柳清根本不知道林傲梅的变化,只觉得她长得像和黎芊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中厌恶之情更甚。
但在人前,特别是在孟氏跟前,她绝对不会露出一丁点的厌恶之情,反而表现得对林傲梅呵护备至,疼爱怜惜。
牵起林傲梅柔夷般的手,忽然惊呼:“这手怎么这样凉!秋棠,快把我那件蚕丝披风拿来。”
“是!”秋棠忙将披风送上。
杜柳清亲自帮林傲梅披上,在胸前仔细打了个蝴蝶结,带着笑意,心里却在滴血,这可是最名贵的天蚕丝织就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披风。
没料到会在这碰到林傲梅,她什么礼物也没备,却又不能什么都不送,到时别人会怎么想她?
“多谢二娘。”林傲梅的笑容让人如沐春晖,当然,这些人中并没有杜柳清母女,也许她们恨不得撕了这张风华绝代的脸。
杜柳清演绎慈母角色当真是游刃有余。
人杰地灵?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饿着肚子,多人杰地灵的地儿也没用。
一句“二娘”,让屋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疑惑,只有孟氏波澜不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按理说,林傲梅现在刚回府,和主母打好关系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可她却不叫“母亲”,而是叫“二娘”。
虽然黎芊芊是原配夫人,是林傲梅的生母,但毕竟人已不在,聪明人应该会向杜柳清示好为妙吧?“二娘”这个称呼,很容易引起杜柳清反感,这个嫡二小姐,不是极聪明,就是极蠢!
果然,杜柳清笑容凝固,望向正座上的孟氏,却见她毫无表示,只得轻轻拍着林傲梅的手,回到位子上。
林傲梅冷笑,杜柳清怎么配让她叫母亲,上辈子叫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想她都觉得恶心。她根本不配和娘亲沦为一谈,永远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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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梅也坐吧。袁嬷嬷,去瞧瞧海棠……”孟氏话还没说完,一身桃色比甲,头梳双髻的海棠便掀帘而入,她双手拿着托盘,盘上放着四个茶盏,呼吸有些微喘,“让老夫人久等了,刚刚袁嬷嬷派人通知奴婢大小姐和二小姐也来了,要再泡上两盏茶,这才耽搁了。”
孟氏爱茶,喜爱到忘乎所以的地步,自然知道茶的温度不能降,否则一盏好茶就会付诸东流,也不怪海棠不等通传便掀帘而入了,赶忙叫她上茶。
海棠将茶一一奉上,林芙蓉轻刮茶沫,呷了一口,随即赞叹:“好茶,海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祖母当真是有口福之人。”
其实她并不喜茶,但为了讨好孟氏,一两句夸奖算得上什么?
“大小姐过奖了,老太太的白川茶,夫人的铁观音,您和二小姐怕都喝不惯,奴婢为你们煮了另一种茶,不知大小姐品得出是何茶否?”海棠擅茶道,听到林芙蓉称赞,高兴之余便询问林芙蓉道。
“这……”林芙蓉愣住了,端起茶盏再细泯一口,不太确定的道:“是牡丹吗?”
海棠心里有些不悦,还要再泯一口才说,而且还不全对,这不摆明了适才夸她手艺有进展全属场面话吗?
刚要反驳,对面的林傲梅淡淡开口,声音清脆若玉珠相撞:“姐姐只说对了一半,这是绿牡丹茶,是以牡丹搭配绿茶冲泡而成。不过海棠姑娘心思玲珑,除了细砂糖,还加了一味蜂蜜,将牡丹花的微苦味巧妙的掩盖了,更加甘醇可口,当得起牡丹茶中的极品。”
“二小姐真厉害。牡丹花味馥郁,能品出绿茶已经极不容易,二小姐居然还能品出茶中的蜂蜜。”海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大有种遇知己的感觉。
很明显,林傲梅的话比林芙蓉的更受用。
林芙蓉握紧拳头,眼中的不甘显而易见,和素日里温婉的形象大不径庭。
她输了,她居然输了,输在这不起眼的茶叶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的她,居然输给了林傲梅。
见女儿失态,杜柳清忙用手肘碰了碰她。
林芙蓉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又变回了温和的笑容:“二妹妹真是博学,改日姐姐定当向你讨教一二。”
中间的插曲虽短,却没有逃过林傲梅的眼睛。
也许,她从来都不了解林芙蓉,知道她是个蛇蝎美人,但是,从刚才来看,林芙蓉的好胜心不是一般的强。
换句话说,林芙蓉也许对名声,赞扬,称颂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
在意就好,越在意的东西,一旦失去,承受的痛苦就越大,所以,上辈子她才会那样痛苦,痛苦到无以复加,直至化痛苦为满腔仇恨。
既然如此,她会让林芙蓉也尝尝这撕心裂肺,挖心割肉般的痛。
“妹妹略懂皮毛而已,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妹妹万不敢自认博学。”
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林傲梅转而问孟氏道:“祖母,海棠姑娘方才说,您喝的是白川茶。这白川茶,不是用于舒缓头疼毛病的吗?祖母身体不适?”
上辈子孟氏是因肝气郁滞药石无灵而亡。
据她所知,肝气郁滞会引起慢性头痛,一般的大夫只以为孟氏年迈,头痛,开些止痛药也就是了,没什么大碍,而极少往肝脏的方向想,等到肝脏疼痛发现了,却为时晚矣,药石无灵。
如果这辈子能及早发现孟氏的病源,对症下药,孟氏是否不会那么早离世?
“多年的老毛病了,喝了许多药也不见好,也亏海棠懂药理,也擅茶道,这才一直帮我调理,现如今已经好多了。”孟氏捧起茶盏,轻酌一口,仿佛不在意,一副看破生死红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