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白须和伊芙琳之间,本应该是没有遗憾的,之所以不甘,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他本以为这份惩罚是为了惩戒他所做的一切。
可他从来都没有错,只不过是做自己,而他也随时愿意做那个为了自己所爱而死的人,只是他永远执着于去改变。
“母亲说,一个人生下来一定会携带一些前生的信物,那是上一世的自己留给下一世的自己的警惕,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正确,他也会迷茫,会不知所措。”
就像他抱着那女孩手足无措时一样。
“一个人如果要救赎自己,就必须要在别人的原谅中奉行忏悔,这是最初丹普罗亚教会教我的道理,我以为,太绝对。”
“可也是最后一次走进那教堂,我才明白一个人要学会爱上别人,就必须要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做救赎,只要他还会回头,就不能停止这场追逐的苦役。”
“可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能像巴伦比斯,霍利卡登,全青复,千朝子那样明智,他们总会犯错的。”
神白须看着手中闪烁着白光的舍利子,又抬头看向赛娜,他走近。
他牵起她的手,将那串舍利子套进她的手掌,顷刻之间那乳白色的舍利变幻成翠绿色,剔透清冷的触感沁人心脾。
看着那鲜红绷带包裹的手掌与手腕,神白须微微抬头,注视着赛娜的眼睛,那碧绿色的翡翠,玲珑剔透,铄石流金。
那眼中没有这个世界的一花一草,只有他。
“而这场名为救赎的苦役,需要你自己去奉行。”
抚心川,位于饕餮城区三千公里之外的望苦山,是一座群峰叠嶂,且接连不断的群山叠堆而起的巨峰。
这里常年风吹草绿,深幽寂静,是万千灵种的栖息地,更是盛开着花草药的蒲甸园,也是一位俯瞰人间疾苦的神女的心死地。
从群山遥远处望去,绿意盎然的上头岚风吹拂,云雾缭绕,如一张泼墨的水墨画,千娇万黛。
而在这里,山峦的高峰处,抬首俯瞰,方圆千里的风景尽收眼底,所谓一览众山小,也不过如此。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饕餮城区,千玑之城,风雨过后民生兴旺,好似不曾发生过那段被黑暗荼毒的时光。
在这高峰之上,在这能够俯瞰众生的高度上,两个人,一黑一白的人影。
神白须带着赛娜来到了这群山之巅,向下,是微缩的天下苍生,是一个人能够矗立的最高处,也是攀登者的极限。
赛娜只是在罡风中小心翘望,看着远处饕餮城区的城影,看着整个众生的匍匐。
“神骁素来有登高望远以明其知的说法,说的是一个人在凡尘所遭遇的挫折,令他蒙尘而心灰意冷,他的志向被蒙蔽,理想被掩盖,一个人郁郁不得志。”
“而也唯有这登高的过程,才最为艰险且艰巨,就象征着一个人的仕途攀登一样。”
“可也有的人,生来就在峰顶不是吗?而绝大多数这种人,往往对这束缚着的众生喜形于色厌藏于心,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所拥有的,是那些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而也有的,他们会历经百般阻挠,奋不顾身的奔赴上下,隐入尘烟中,同他人的共同命运捆绑在一起,将自我的命运置入群众之中,共同攀登这高峰的触不可及。”
“而这一类人,都被神骁称之为,神,指拥有高尚品质与救世之名的德高望重者,领导者。”
在神骁,一个人被衬托为神不是一件什么稀奇的事,这也是为什么说神骁是一个万物有灵的国家。
他的淳朴构建了这个国家的声誉与名誉,而在这个国家之中那些高尚的先驱者,则奠定了这个国家的高度。
也因此,那些铸就不世之功的领导者,会被追随他的群众追捧美誉为神,因为他们铸就了不朽的功绩,且是为了更多人。
“革命,这一极有分量与承担的词汇,不是逞英雄,也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大义,是众生的脱困,是群众的钢铁洪流与不屈不挠的意志。”
“它是每一个国家甚至每一个人都具备的一种精神品质,而当面对压迫与斗争时,它会被放到最大。”
“眼下就是这众生,矗立于这众生之上,你有什么感想?赛娜。”
神白须看向赛娜,问道。
而赛娜呢?她并没有因为身在高处的喜形于色,只是平静毫无波澜的望着远处云间,而不是眼下的众生。
“这些山水和城市…密密麻麻的,我看着,有些惶恐…”
“但是远处的云,很轻,很自由,我…很喜欢。”
赛娜笑了笑,尽管词不达意,尽管神情木讷,却又似真情流露,谈吐真切。
“所以被束缚的人总是会抬头,会看触摸不到的天穹,渴望自由,渴望挣脱桎梏。”
“像多数人的命运一样,被不由自主的掌握在一种潜在的形式之中,所以才会有人愿意去做颠沛流离的飞鸟,也不愿意在笼子里歌唱。”
“并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怀揣使命的,至少,永远都会有人渴望轻松的活着,而在这样一个世界与时代,这可以是一种被接受的理想,自由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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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白须上前一步,赛娜微微皱眉,她不是听不懂神白须说的话,而是怕他一个不慎跌落下去。
“是啊,一时存成千古恨,自古以来,历史上有太多诸如这种一个不慎跌落悬崖的选择,从最高处,跌落低谷。”
“而这,对比一个生来就在低谷处昏沉的命运追逐渴望攀高的理想又有何不同呢?只是存在形式的区别罢了。”
“就像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不由自主,掌握命运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就有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因为你的毒,而分崩离析。”
“可真正邪恶的并非是你的毒,而是你背后那个人的野心与欲望,无论出于如何的理念与不和,一个人的错,都不能牵扯其他人。”
说到这里,神白须也想起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也像那削山侯一样?在伤害着更多人,破坏着更多人?
“可一个人也可以决定做些什么来挽回,比如牺牲。”
“而承认错误,于事无补,你必须要让别人相信你已经变得更好,变得可以改变这一切。”
在神白须身上,赛娜从来都没有感受过那种压迫和压抑,尽管他有过对她的愤怒,却也仅是愤怒,没有憎恨与厌恶,更没有唾弃与鄙夷。
她见过太多人的恶,以至于她能够将自己良善的能力转变为毒,正因为她的众生皆苦,才会如此的荼毒。
而眼下,赛娜从神白须身上感受的,是一种仁慈与仁善,更是一种…一种爱。
无论这份爱出于如何的情感,教导也好,指导也罢,赛娜萌生的这个情感,绝对是死心塌地的爱。
她太憧憬这样的光芒了,不刺眼,更不灼热,而是刚刚好照耀在一个自寒冷黑暗中走出的疲惫者,以至于她才刚刚走出,就生出困倦,眠入一场从未有过的美梦中。
而当她醒来,这美梦,却成为现实。
叮————
神白须上前握住塞纳的手,赛娜本能的向后转缩,却在看清是他后,主动摊开手掌。
爱他,哪怕是他要伤害她,她也可以无所谓。
她或许不懂,只知道听他的话,可她又或许懂,因为他从来没有向她索取过什么。
只见神白须屈指一点在那手腕上的舍利子,顿时发出金石碰撞之声,整整一十二颗佛陀舍利子,挣脱了红绳的捆绑,散落在空中漂浮着。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念念不忘,生生不息。
赛娜竟忍不住的伸出双手去靠拢那团团围转的舍利子,感受着它散发的温暖。
而当她看向一旁的神白须,后者眼神平静如水,温柔的像风,无波无澜,岁月静好。
在他那温柔的感染下,她才小心翼翼的去看一眼那沧澜众生,而这一眼,就再回不过神。
岁月的长廊篇连成画,目不暇接,一座座花草成诗,开在山花烂漫处。
这近在咫尺的天涯,是她曾经永远奔赴不到的天边,而现在,一切近在咫尺,哪怕这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梦,她也心甘情愿。
可感受着耳边呼啸的岚风,那清晰到刺激每一根神经的观感,她才明白,这不是梦。
嗡————
赛娜神念一动,伸手推动那环环成圈的舍利,推向这众生,就犹如,他牵引她一般。
顿时间,山川日月神光骤现,如天星坠落凡尘,眠入这诗卷成画的万里山河,顿时间白莲朵朵花开。
一道道流星辉光,划过天际,直奔这苍茫大地岁月千山万水。
而在神骁某一地,同样在那沧海桑田之前的一位白衣僧人,他向前这众生,步步生莲,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他轻声呼唤,全身变作璀璨的淡金色。
在他一旁的光头白衣小和尚热泪盈眶,用衣袖擦拭眼泪,那白衣僧人转身回望,目光任重而道远。
传承在这一刻变为枢纽,牵连在他的身上。
“我愿以心埋柳,过你千山不停留的眷恋,我愿枕你愁绵,梦你日夜思絮不眠的辗转,我愿渡你尘心,化千丝万缕万万难断的纠缠。”
再听闻此句的神白须,效仿着那白衣僧人,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面对那一望无际的山川大地,深深一躬。
你为至毒,却因一人而化作良药,抚慰万里山川。
此刻,也映照着两个人的命运。
看着那金灿灿的群山盛开着朵朵金莲,神白须或已知晓那白衣僧人的状况与心愿,只是心生敬畏。
原来也有人和他一样,仅仅为了一个承诺,而付诸一生。
又或是久远的光阴致使那位圣僧看穿了这世间的无常,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如此的眷恋这人间。
呼————
叮铃————
听,谁人腰间轻铃叮叮响,谁人的梦,在这一刻清醒。
随着脚步声轻轻而来,一位身着绿衣,头盘木簪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目光深深注视着神白须,有仿佛跨越千年的执望。
她如玉沉深潭的眉毛久不能舒,一双金色的瞳孔如落水泛着涟漪,透彻而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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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风姿万代,不染铅华,神光貌和,恍若白瑕,只叫尘埃落寞,风月不宣。
她直直的走近神白须,好似怎么看都不够,好似怎么打量都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