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白须的每一句,都正正的打在当今十二门的七寸上,更是打在脊梁骨上,令媚娘感到两腮发红。
而在这后,神白须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
他直接伸手摘下别在媚娘发后的金簪,伸手一抚,直接扔进湖中。
媚娘眉头一挑,看向神白须,眉头一皱。
“有一词名为沉金,饶有深意,在你们神骁古籍上记载的一个寓言故事。”
“讲的是一个穷苦人,突然在某一天有了一大堆金子,他是用也不敢,留着也不敢,索性就一把扔进湖里,只要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那就是没有了。”
“可这人日后的为人却开朗明亮且大胆了许多,渐渐的,这人有了心胸与城府,学会了经营与生计,甚至经略了何为纵横之策,进京考取入京为官。”
“而那沉于泥沙之中的黄金,却越来越暗淡。”
神白须看着媚娘,浑身上下打量着她,只是最后嘴角一勾,转身看向远处湖水。
“嘶……”
神白须吃痛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媚娘眼见这人话说一半,被吊起了胃口,一脚重重踩在神白须脚背上。
再加上神白须那一番打量,惹的媚娘面色发红。
她瞪了神白须一眼,势要讨个说法,这位小夫子年纪不大,却敢调耍于她。
“武侯门明明就有那一堆金子,而且就在手里紧紧握着,正儿八经的不动产。”
“你们真的缺钱吗?用这么一大堆金子买一条出路又有何不可?”
“还是说舍不得这千年基业毁于你手?又或者觉得如今的神骁民众是富得流油压根看不上这参天传承?”
“先生好生刁难无礼,这泼天基业岂是说抛便抛?只怕是脱身不得反遭横祸。”
“如今盘龙虎视眈眈,十二门皆为虎口中食,且就不去说那李世卿,就如今的上御出云,她一人一会出世不过四五年,却扼制各门咽喉。”
“先生一句抛财买命何其浮夸,天枢神策又岂会袖手旁观?只怕到时出路买不到,丢了身家还要糟一场横祸,媚娘这好不容易在抽势之争后攒下的这点基业,可不是用来做棺材本的。”
媚娘皱眉,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而一旁的神白须责不以为然。
“娘们就是娘们,活几百年几十年的那点本事都长在胸前了,一叶障目妇人之仁。”
“你……”
媚娘抬手便打,只是被神白须一把抓住,他对她的恼怒不以为然。
媚娘只是不忿的用埋怨的目光瞪着神白须,后者慢慢放开手。
“李世卿要我杀点朱砂,她一死,骁卫政势就会直接倒台,到时候盘龙便可联合十二门罢免代理人上御执,改天换地。”
此话一出,媚娘大惊失色,看着眼前的神白须难以置信。
“真不知是我低估了国际通缉犯神白须征御的恶名,还是高看了骁卫暂职阎罗的威名,竟不知你神白须竟是此等奸诈小人。”
媚娘大袖一甩,好看的一双眉毛拧在一起,转身便要离开,神白须完全不阻拦,只是看着湖面波澜不惊。
而刚走出几步不愿的媚娘突然一顿,她极不情愿的回头看向仍旧淡定的那人,有些疑惑不解了。
只身对抗七位骁卫,与一个国家撕破脸皮并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神白须真是那种白痴?
可根据他在半宝川所做的一切与保下白下霁同李世卿狼狈为奸的胆魄,也不无可能。
可这人前后肝脑涂地敢生敢死,为了神骁同削山之间的恩怨瓜葛不惜为一承诺奔赴千里,拥有此等心中者,会被那李世卿威胁左右?
他与盘龙会上御出云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与关系,偏于李世卿明哲保身也并无不妥,而杀点朱砂这个选择,他做与不做,似乎都无所谓。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远处媚娘自我猜疑的有些愁眉不展,她根本想不到神白须有什么理由做一个好人,又找不到他必须做一个坏人的理由。
眼下,只有他自己的回答才算得上是真相。
“一个国家两个政府,这种制度何其至民众于水深火热而不顾?”
“我曾经也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执政者,我清晰的看到属于来自巴伦比斯凯恩共同这一理念在西方所带来的影响与创建。”
“归根结底,东方与西方,它们拥有同样的历史,而作为同样了解这两个国家的历史的人,我觉得我既然有能力,就应该做这其中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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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需要别人奉承我有多高尚,而我也以为,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不会选择隔岸观火。”
“点朱砂是这个国家政治的脊梁与伸向民众的庇护,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千古罪人,纵使一身恶习,我却也以原则固守,纵使满手鲜血,却也并未去做那嗜血的屠夫。”
“李世卿固然不在乎,可他也是生于这个国家的人,再是如何的风云诡谲,这也是他不可否认的初生之土,他只是心中压着一口气,不得不发而已。”
“一个人即使再狼狈,他也会瞻仰自己国家的辉煌,并在民族的自信与团结中升华,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而这样一个拥有集中意志的人,永远不会随波逐流。”
“这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脊梁与骨气,神骁有太多这样的人,根本不缺我这一个。”
“而我要做的,仅仅是讨还一个公道,对神骁群众的公道。”
“不是为了骁卫,也不是为了盘龙会,更不是为了我在这个国家的人民群众留有一个好的印象与名份,单单的,只是为了让千年前的世族之乱不再重蹈覆辙。”
“在其位谋其事,我以为,我对得起这个身份,而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就会承担到底。”
“这本不需要我去做,可等到他们去做,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就一定会有战争与硝烟。”
“而一个人做一件事,一定要到了看到失败的迹象的地步才选择罢手,多蠢?”
“舍弃我这具血肉之身如果可以铸就一个国家的辉煌,多么宝贵的头颅都可以抛弃。”
“可我想要答案,想要属于我的答案,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神白须一吐为快,好似千里江山一览无余于心中,吐尽延绵千里的浩然之气。
而随着这些言语的一一道来,媚娘紧皱的眉头也渐舒渐缓,直至她再次用那秋波流转的一双杏仁色瞳孔看着他,注视着他。
神白须可以说是一个极端且自私的罪犯或小人,因为这是他承认的。
可一个人也能决定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有那个决心,这是属于他的权力。
也许他不会浪子回头,可也未必就苦海无涯,他也在寻找的过程中,所以,他就必须要能够明辨是非。
“先生的解释未免牵强,连杀天罡点朱砂的由头您都敢同李世卿做易,骗我一介小女子又有何难?”
“倘若您用这双重身份里应外合,我若真信了您,指不定哭断了肠去。”
媚娘狐狸兮兮的笑着,这人也有些喜怒无常,至少神白须有些摸不准她的性子。
“在我说要杀点朱砂时,您的态度不也是视恶如仇?”
“在神骁这片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面无表情的听了这句话之后仍旧保持冷静的吧?”
“即便只是先生的无心之言,可在您的身份上却会因为这一句而无穷放大你外邦人的野心,神骁人本就嫉恶如仇,小女子又何尝不是?”
人的野心是最肮脏的东西,却也是最实质的东西。
你也许可以说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是一个软弱的人,但你绝不能去夸颂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一个高尚的人,他仅仅只是清醒,有目标。
神骁曾有太多诸如神白须这样的外邦人有过甚至做过诈取神器的野心勃勃之举了,可最终他们的死都惨不忍睹。
这也证实了神骁这个国家的群众在团结中所领悟的道理,而时至今日他们所拥有的辉煌,就是证明。
而指名道姓的要杀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无心之言。
两人一路由简入深,渐渐逛了一遍武侯门外圈的一半都不到。
而夜已入深,神白须在同点朱砂复盘了一遍今天同媚娘的交谈之后,又回归一个人宁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