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毕,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又是三拜。
若是辛温平见到如今的竺英,应当会惊讶。那个辛周曾经最眼里的牡丹花如今面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决绝地站起身,打开佛堂的大门,跟在管家身后走进了一旁的偏殿。早有侍女跪在那里,手上捧着一个大漆托盘,盘中是一碗黑色的药汁和一把匕首。竺英神色麻木地拿起匕首,撩开自己的衣袖。在她左手的手臂上,赫然是数道狰狞的疤痕。而她却用那把匕首在手臂上又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将伤口里流出的血尽数滴入药碗中。
另一个侍女熟练地上前用纱布替竺英包扎好伤口,竺英则端起那大漆托盘,向着商王府的内院走去。
刚踏入内院,尚未行两步,便闻得辛温义那杀猪般的挣扎声:“我不要,我不要喝药!”
循声望去,但见两名侍卫如老鹰捉小鸡般一左一右架着辛温义朝内院的屋子走去。辛温义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只草编的蚂蚱。
那侍卫在控制他时,那蚂蚱如落叶般飘落在地,瞬间被一脚踩得粉碎,辛温义见状,立马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那是杨四给我的,我和阿烛一人一个的!你赔我蚂蚱!赔我!”
说罢,他便如一只发了疯的蛮牛般,扭动着那略显肥胖的身躯,誓要与侍卫决一死战。见到竺英过来的侍卫,顿时如遭雷击般有些晃神,冷不丁被辛温义一口咬在了胳膊上。他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嗷叫,当着竺英的面,却是敢怒不敢言。
竺英连忙面露心疼之色,端着托盘和药快步上前:“阿义,阿义听话!”
“阿娘——”见到竺英来了,辛温义脚下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开始大哭,“阿义的蚂蚱被他们踩坏了,阿娘,我不要他们,我不要他们!他们都是坏人!”
竺英却是望着那被踩坏的草蚂蚱,拧着眉道:“阿义,你是王爷,什么金贵的东西没有?那杨四就是欺负你是个小傻子,拿这个烂东西来折辱我儿!”
“娘,阿义喜欢——”辛温义嗷嗷大哭着,声音里满是委屈。
他已经十五岁了,却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可心智没有成熟,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长大了。他开始变得痴胖,脸上开始长出些许青春痘。最让竺英心痛的是他的第一次梦遗,他傻呵呵地站在床前对她说:“阿娘,阿义又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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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英也不顾什么体面了,眼里又要落下泪来,蹲下去将托盘里的碗端起就往辛温义的嘴边送,哽咽着道:“阿义,阿义听话把药喝了,喝了药,我们做正常人,阿娘给你娶漂亮媳妇好不好?”
“呜呜唔唔……”辛温义拼命摇头,死死咬着牙关不愿喝那一碗腥臭苦涩的药汁。竺英不由放下一只手,单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就去扭住辛温义的下巴。两个侍卫也很有默契地上前按住辛温义。可辛温义今天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忽然从口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一个挣扎将那两个侍卫都挣脱开来。竺英被儿子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碗她一路当宝贝一样护着的药也被打翻,白瓷碗落在地上,瓷瓣儿摇晃,反射着太阳的光照的她眼痛。
她反手就给了辛温义一个响亮的耳光,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啊!啊!啊!!!”她伸手,丹蔻已经褪色的指甲插进侍女为她精心束好的发髻之中,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辛温义被竺英忽然癫狂的模样吓到,他哽咽着道:“阿娘我错了……阿娘我错了……”
他流着眼泪像狗一样伏下身子,一点点倔强地将瓷瓣里残存的药舔尽。竺英更加崩溃地大喊,抓住他的发髻想要阻止他,可他神情麻木地伸出舌头,任由瓷片割破他,在他口中漾起一片浓郁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