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苦药

后宫,仪凤宫。

贺兰许坐在上首的位置,左右各跟着两个无盐侍卫。那两个侍卫面目着实丑陋,左边那个名唤引弓,只有一只独眼,身高不过六尺,看着别人时总是神情怨毒;右边的名叫狼烟,脸上亦是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斜跨到下颌。这二人都是平西军退伍的军人。

而贺兰许——他一袭华丽锦袍,那衣料上绣着精美的金线云纹,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诉说着尊贵。他面容白皙如玉,透着淡淡的红晕,仿若春日盛开的桃花瓣一般娇艳。剑眉星目,双眸犹如深邃的湖水,清澈却又带着无尽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太久。鼻梁挺直,薄唇不点而朱,满身矜贵之气。一头乌发用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于额间,更添几分随性洒脱。

他端坐在矮胡床上,两腿微微打开,双手严肃地摆在膝盖上。引弓和狼烟也青松一样立着。单看他们三人,这里倒不像是皇宫,更像是平西军的军帐。相较之下,坐在下方左手边姿态有些许僵硬的钱星梵和钱星梵旁一脸郁郁寡欢垮在椅子上的章云舟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贺兰许扫过他们一眼,轻哼一声。章家在贺兰家面前也不过是小门小户,钱家就更是入不了眼。这二人尽管是自公主府时就跟着辛温平的人,可终究只能做侍。

只是,长公主的存在始终是贺兰许心头的一根刺。算一算若是辛温平的那个孩子没有掉,应该是他的儿子才是……

贺兰许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正襟危坐,实际上在漫不经心地走神。底下的那些个后卿说了些啥,他几乎没有听进去。这种无聊的过家家游戏他早就厌倦了,他是男子,怎么能坐在这里听这些深宫里的家长里短?

此时正在讲话的是兰陵萧氏的一个后生,入宫时不过十六岁,如今正是最好的年纪。这位萧君卿从未将他这个君后放在眼里过:论姿色,贺兰许在这后宫中只算中上——不过世人都说这天下恐怕没有那个男子的容颜能配上圣人的绝色,这又是题外话。但萧君卿不将贺兰许放在眼里的原因无非是贺兰家如今不过徒有其表:贺兰敬一死,贺兰家就离开了凉州。当平西王不再平西,这个王府的没落指日可见。

对于贺兰素这个舅舅,辛温平还是很信赖的,作为京畿道司马使这么多年,也算是享尽荣光。但坏就坏在贺兰许并不是贺兰家本家的孩子——他的父亲前年得罪了贺兰素,两个人已经彻底闹掰,贺兰素为人有些小肚鸡肠,甚至找了肃政史要弹劾他爹。只是为了所谓的家族大局,这件事最后私下解决了。但大兴城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后宫中失去家族的庇佑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偏偏贺兰素是如今贺兰家的当家人。

贺兰许不悦的目光正扫过萧君卿。辛温平这两日都宿在萧君卿那里。不过是因为清嘉郡主过去曾照拂过圣人的养姐罢了,圣人给萧家的面子是清嘉郡主挣来的,等那个老女人一死,他倒要看看这姓萧的贱货还能有几日圣恩。此时他看着萧君卿的嘴一开一合,心中更是烦躁。

却听萧君卿开口道:“……话又说回来,今日圣人喊太医院去商王府给太妃请平安脉了,也不知道那位怎么了。”

“竺可危年初告病回弘农老家了,如今竺家只有几个后生在一些边角位置,太妃若是再出什么事情,竺家可就彻底败了。”说话的是宇文氏的一个后卿。

“竺家早就败了!靠竺英和竺可危,能撑得住什么?”萧君卿说着,忽然话头转向钱星梵,“钱贵君说说,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他语气里多有轻蔑。

萧家、宇文家和竺家都是九姓之家,却拉上钱星梵这个外姓人嚼九姓的舌根,可谓图穷匕见。

钱星梵年长这萧君卿许多,知晓这孩子近日得宠,不过是想得瑟一下。但他却看得明白:何瑶之死,辛温平最怀疑的就是和何瑶明面上有过节的萧家。她早就想把这九姓之人一一拔掉,她将萧君卿宠得越坏,日后萧家死得就越惨。她不过是在等——等清嘉郡主死。不在萧应云活着的时候对萧氏动手,是辛温平给她的体面。

因此钱星梵只是淡淡喝了一口茶道:“后宫之中,就莫要谈这些前朝的事了。”

“太妃虽然不在后宫之中,却也算不得前朝的人吧?贵君这话说得倒是有趣。”

萧君卿话音一落,贺兰许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个蠢货。

贺兰许叹了一口气:“先帝的那些个妃子如今也就只有太妃还在大兴,太妃又是商王的生母,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君后的都该去关照一下。狼烟,你准备些东西,明日去商王府探望一下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