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之却是摇了摇头,但她没说,而是转向辛温平:“平儿,你觉得呢?”
“这任秋风不过好大喜功而已,他修这么多营造,看似利民,实则利己。太祖每年春日都会东巡,而当今天子亦有明年开春前来东都暂住的打算,他修花园、办花会,不就是想让上面看见?若有幸能让天子移步睢阳,看见这里的城市营造得如此之好,指不定等到后年任秋风期满,就被提到中央了。”辛温平冷嗤,这几日在路上她除了读那本《鬼谷》,还买了本辛周太祖编年史,对中央的官署也算有了更多了解,“我朝冬官多是巧匠,以制举入仕之人在冬官中十之有七,而任秋风走的这条路也是很多制举之人所走之路。只因营屋造舍最能见成效,能把成绩做给天子看罢了。”
“可他修学堂,不也算造福百姓了吗?”钱放还是不解。
“钱大哥不曾在营造司待过,不知晓背后之事也正常。”杨菀之连连摇头,“我朝讲究轻徭薄赋,徭役是有人数限制的,每年每郡每十户抽一丁,服役一年;流犯、苦役,只有极少数会在中原、江南这些地界,大多去了东北、西北、西南、岭南。若要在三年内营造如此多的工事,单靠睢阳的徭役是不够的,那按律法就要征工役。”
维扬县城的百姓大多富足,钱家更是经商有道,辛周朝可以以庸代役,只要上交一定数量的布匹、粮食,就可以免受徭役,因此钱放对这些确实没有概念。
“征工役与服徭役不同,工役是要有月钱的,工役分为长役和短役,长役多半是那些没有田产的人,他们以此为生,依赖营造司或其他需求工役的部分获取钱财。而短役则多为农民,会在农闲时进城帮工,家中田地交由妻儿打理。但若营造时间紧、任务重,有些地方的官府会选择在农忙时通过多发月钱、减轻工役家中赋税等手段留住工役。”
钱放这下听懂了些:“官府少收了钱,又多花了钱,而且还耽搁了农时,一次两次还好,久而久之,官府就亏空了啊?”
“可不是吗?”赤绢接话道,“一开始大家都还觉得任大人挺好的,把睢阳郡弄得漂漂亮亮,可现在灾荒一来,发现自家官府要钱没钱,要粮没粮。百姓那边是一点都不剩,现在只能在城里开始刮世家商户的油水。可是你说,我们这种人家,养活自己是有富余,可怎么可能养得活一郡的人?当初建学堂、修桥、平官道,我们也出钱了,都是为了买个名声。现在倒好,和这郡太爷一起骑虎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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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任秋风在任期间侥幸没有天灾人祸,让睢阳郡的百姓平稳地度过一段歌舞升平的日子,但等他一走,留给下一任郡守的,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这些亏空的破口,官府还是要补上,那就只能在辛周律准许的范围内,上调税费,或者想办法变相地从百姓手里掏钱。”辛温平嗤笑道,“只是今年突如其来的蝗灾,提前打破了睢阳的幻象而已。”
赤绢无奈道:“唉,谁能想到会这样呢?如今官府因为没法放粮,任大人每天都要来我们这些富户世家求粮。但有的黑心的早就瞅准机会抬高粮价,我们吴家家主信佛,素来行善,但后来发现供给官府的粮最后发到灾民手里只有三成!现在睢阳城内乱成一团,家主便想法子将还未出阁的三小姐送去曹州的大小姐那里,暂避风头。”
“这任秋风还能想着求粮,看来还是有几分良心的。”钱放道。
三个姑娘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都像是在说:“你没事儿吧?”
钱放眨了眨眼睛,改口道:“好吧,我只是想说这个任秋风也没有坏到透顶,至少不像郑礼那样颠倒黑白。”
杨菀之撇了撇嘴:“这当官的也不能比烂吧,都这么比,老百姓还怎么活?”
“就是就是!”赤绢连连点头附和。
从睢阳到曹州要经过一段黄河河道,可等到五人行至河道前,都傻眼了。
原本波涛汹涌的大河已经完全干涸,而河上的大桥居然居然被人为地堆上了大石块。马儿见状也没法再往前行走。
杨菀之下马查看,面色凝重。
黄河……断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