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我知道你与柳郎心意,可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手帕之交,我也不愿抢你姻缘的……”
杨菀之坐在书房,垂眸望着茶杯里闻亭静的倒影。面前的女孩是自己从小的好友,如今也算是人如其名,出落得亭亭玉立,好一朵娴静淡雅的白莲花。
闻亭静的父亲是维扬县县丞。闻亭静在县塾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和杨莞之同龄,今年已经过了乡试,不日就可以去县里做秋官司簿(衙门文书)了。闻亭静长着一张娃娃脸,虽然有些富态,但因为一直娇养着,所以显得珠圆玉润,煞是可爱。她一袭嫩绿色的天丝襦裙,外面罩着淡蓝色的薄纱褂子,青色缠枝纹的绸缎腰带衬得人更是娇妍,犹如一朵盛开的水仙花优美清丽。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髻上,用一条金色的缎带做成发饰。一双杏眼,嫋嫋娜娜,笑起来如莲花般明媚,眼神中流露着自信和高傲。 她坐在杨菀之对面喝茶时,身上的绿色袍衫似乎像一条含羞草蔓上的蝴蝶般轻盈流转着。
杨菀之端起茶杯,再看看茶杯里的自己。
虽然少女的底子是很好的,可常年的操劳让她的皮肤不再光滑,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日光的洗礼下有些麦色,昼夜劳作带来的是面颊的浮肿。至于衣着就更不用提了,杨菀之自己也不记得上一次穿钗裙是何时,她头上唯一的一根竹枝样玉簪,还是柳梓唐送她的及笄礼物,是少年不知道抄了多少个夜晚的书才抄来的。当时柳梓唐站在自己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在进京之前娶自己过门,然后带着她和温平一道上京,结果转头得到的,却是闻家托人去柳家说媒的消息。
闻亭静是闻县丞的庶女,也不知是受宠还是不受宠。要说受宠的话,闻县丞怎么会乐意给闻亭静说一个屠夫的儿子做夫君;说不受宠的话,闻县丞又乐意让闻亭静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柳梓唐虽然在书院里是佼佼者,但柳家到底是屠户,闻家能来说媒,那是天大的福分,怎么可能不答应?加上最近维扬县里又有些消息……
“我这些年为了养活温平不惜以色侍人的消息,是你传的吗?”杨菀之一点脸面都没有给闻亭静留,直接开口问道。
闻亭静的眼眶立马红了:“菀菀,你怎么这么想我?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亏我还念着你,想着日后你我同柳郎,可以如娥皇女英……”
杨菀之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你看,我这怕你伤心,还特意给你带了好茶呢。明前的龙井,你平时喝不到的。”闻亭静指着桌上的茶壶说。
好茶!真的好茶!杨菀之有些没好气地说:“哦?那你可真是大度。不过我朝律法似乎不能娶两个妻子呢。”
“菀菀,我也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你以前对我这么好,我呢,也不忍心看见柳郎伤心。你放心,等我和柳郎成婚了,我定挑个好日子叫柳郎抬你进门……”
“啪!”伴随着一声脆响,杨菀之没有忍住,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
她冷着脸起身道:“我看我是没这个’福分‘,柳梓唐怕是也没这个福分!”
“菀菀你别这样,我是真心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幸福,也希望作为朋友,你可以祝福我们……”闻亭静的杏眼里泛着一层水光。
从前,杨菀之是很吃这一套的。
杨冰还没死的时候,杨菀之还在乡塾,她、柳梓唐和闻亭静算是竹马青梅。闻亭静性子软,总被人欺负,是她和柳梓唐一直护着闻亭静。只要闻亭静一哭,杨菀之立马就会去替闻亭静出头。
但是现在,杨菀之看着闻亭静只觉得反胃。
杨冰过世后,杨菀之又读了两个月的乡塾,发觉靠着吃父亲留下的那点钱,自己和辛温平早晚会饿死,于是便出来另寻生计了。她一开始在外面摆摊买小木工,结果被地痞流氓骚扰,是柳梓唐护着她。杨柳二家相去不远,有一次她生病,半夜高热几乎烧掉半条命,她不放心辛温平一个人出门,是柳梓唐顶着大雪深夜寻了郎中。后来她因着父亲的关系和自己的手艺,进了县城营造司里干活,给他们做大小木作,做烫样,手上弄得全是伤,那年花朝节柳梓唐突然跑到营造司,给她带了一盒护手膏,拉着她的手细细给她抹上。
这样的少年,换作任何一个同杨莞之境地相似的少女,都是会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