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你看存生两口子给你们把钱挣下了,三轮车都买上了,你看着心里欢喜吗?哈哈哈”,
王家奶奶把菜板上剁碎的菜倒进鸡食盆里,起身微笑着说:
“欢喜呢咋不欢喜,就是存生没有开过,这三个轮子不比拖拉机,开上猴的我操心的又放心不下。你快进来坐里面喝点水”,王家奶奶让着老四媳妇进屋,老四媳妇拉着王家奶奶的手笑着说:
“这几年家家条件好了,家家彩电音响,以前谁还能想到咱们能看上大彩电呢!社会越来越好了,你看现在路上三轮车也渐渐多了起来,也没见谁不会开,慢慢磨合上几天后就能上路了,而更年轻人不比咱们,脑子都灵光的很。我不坐,大妈,你忙你的,我去伙房里说几句话去”,说着朝厨房的窑洞走去,边走边大声喊道:
小主,
“燕燕她妈,置办了三个轮子的家当,一顿饸饹面能打发下吗?没有点肉这个新车怕贺不成呀!”猫吖一边笑着迎出来,一边卷着围裙擦手:
“嫂子你过来了,赶紧进来,正好还称了二斤猪头肉,秀英给咱们正切呢……”,厨房里三四个女人说说笑笑,最老八媳妇和秀英笑的嗓门大,笑起来的声音能传到洞门外。湾里几户人家联合起来买了一串鞭炮,给新车搭上了大红色的绸被面。那天下午,燕燕家人来人往,闲暇的人都过来凑热闹看新车。饭后,在老八的陪同下,存生开着三轮车拉着燕燕几个,从小城路上转过去,再到白庙街道转一圈,慢悠悠地磨合新车,几圈后,存生便能独自开车上路了。只是一拨动档位,车子向后猛然抖动一下,车上的几个人孩子,紧紧的抓着边缘的栏杆,个个咧着嘴憋着笑。存生先前不让他们坐在车上,生怕自己车技不熟悉有个啥万一。燕燕三个一溜烟的爬进车厢,怎么也轰不下来。存生一再的叮嘱要他们拽紧车栏杆。三轮车咚咚咚的颠簸在土路上,燕燕三个叉开双腿牢牢的握着栏杆,整个身体不停地颠簸抖动,看见远处的树出现又消失在眼前,心里洋洋得意,迎着风大声喊着口号:时风时风,路路畅通。彦龙试图表演叉开腿不扶栏杆站在车厢里,存生一导档,彦龙身子猛然一倾,一屁股蹲在车厢里,一阵哄笑后,燕燕带头说起了他们经常玩的顺口溜:“拍花花手,卖凉酒,凉酒高,闪闪腰”,小燕和彦龙扯开嗓门齐声附和起来:“腰里别了个黄镰刀,割黄草,喂黄马,把黄马喂的胀胀的,老娘骑上告状去,告了啥状,告了个扁担状,扁担不会担水,一担一个鸡嘴,鸡嘴不会掏辣辣,一掏一个哈麻麻,哈麻麻不会养娃娃,一养一个哈大大……”,他们越说越快,声腔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三个每人一个说辞,像比赛现场一样激烈,声音盖过了三轮车的咚咚声。
这一两年来,集市上摆摊卖货的人越来越多,经常有人因为争摊位发生口角。赶白庙集的前一天下午,存生就要骑车去集市上先占摊位,把几个废旧的网孔袋子绑在一起,摊开差不多能摆放所有菜品的长度。然后在附近找几块石头或废弃的砖头压在上面,以防止晚上起风被刮走。寨河集和冬九集没有办法先去占摊位,他们只能早起早到。现在有了三轮车,再也不用前一天就去城里批发菜了,赶集的当天早上四点左右,存生和猫吖就得起床收拾。要经过百庙街道,从贾洼气管站下坡,绕过火车站附近的村庄,咚咚咚咚一路颠簸到批发市场,光路上至少得四十分钟,到了菜市场,已经是人头攒动,推着车子叫卖油饼晶糕的,和斜挎着木板盒随处叫卖烟的吆喝声四起,空气中早点稀饭的味道和烂菜叶子的腐臭味夹杂在一起。存生找个地方停放好三轮车。胳肢窝里夹着几个蛇皮袋子,和猫吖商量好各自要批发的菜品,便分头行动。不一会儿,猫吖肩膀上扛着一袋子辣椒,一边走一边脑海里浮现着刚才进货的过程,不断的算计着钱数,生怕算错多给自己吃亏。把辣椒放在车厢里拿个篷布盖好,蹲在地上拿手指再列个竖式算一遍才安心。她匆匆地行走,不断的回头看看三轮车,心里一直惦记着车上没有人看车,担心有小偷偷东西,万一被扛走一袋子菜,今天忙活一天都挣不回来那些钱。存生夹着袋子还在菜市场里转悠,一家家的比对菜品和价位,猫吖碰到劈头盖脸就唠叨起来:
“你夹个袋子转悠到啥时候呢?磨叽的能比出个花来吗?我都进了两样子菜了,这个人干个啥都磨蹭,车上还没有人照看,就这么大点菜市场,你看差不多就赶紧装……”,存生翻着眼睛瞪了一眼猫吖说:“唉——我不转拿的菜不好卖不出去了,你在集上叨叨叨能把我埋怨一天,嫌我拿的仓促了。我多转几家对比一下,你又嫌我磨叽。啥都是你的油饼子抹晶糕!”
猫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存生说:
“你废话多呀,赶紧先把你那两眼窝眼屎擦干净,把人看着嫌弃死。放麻利点儿赶紧进菜,留意着三轮车,万一贼偷一袋子辣椒或是葱头今儿个就白跑一趟了”。
清晨六点半左右,存生在车上把批发好的蔬菜堆放好,猫吖买来两个油饼子抹晶糕,边走边大口的吃着。存生接过一个三下五除二吃完,背过手来回抹抹嘴巴。拿出摇把,和猫吖一起弓着腰转动,随着速度加快,排气管里浓烟四起,三轮车咚咚咚发动起来。猫吖围上纱巾遮住脸,坐在存生旁边的侧坐上。存生猛吸了两口烟丢在地上,转动着蓝色的解放帽沿往下压一压,不然一路上迎着风,有被风吹走的可能。猫吖转头看了一眼,嘴里嘀咕着:“走哪里烟火紧急,不抽一口过一下瘾不行”。
三轮车冒着黑烟缓慢的行驶在贾洼坡里,路上刚铺了一层石子,还没有碾压平整,三轮车不断的颠簸着,存生紧握车把手,来回不断的躲避路上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大坑小窖。猫吖坐在存生旁边一边操心着存生开车,一边大声的说着批发的菜的价格和好坏,商量着当天哪个菜能卖个好价钱;哪个多少挣几毛给钱就要赶紧处理;专供的乡政府食堂和炒面店,每样菜加几毛钱能长久的拉拢住生意。存生的眼睛里飞进了一个小飞蛾,他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开着车,一边不停地揉搓眼睛。猫吖紧张的盯着前方,一只手扶着手把柄,着急的问:“出来了吗?没出来头仰起来往天上吐唾沫,多唾几下就好了”。一般来说,赶白庙集就比较消停,因为路途不远,前一天也占好了摊位。寨河集和冬九集必须四点之前起床,去城里批发好菜,经过几架迂回的山坡,最早到集市上差不多快九点了。赶下午集散,一车子的菜最好能卖完,大蒜和洋葱等因为耐储存剩下不要紧,其他的诸如菠菜、韭菜等到过两天再带去卖,菜不但不新鲜了,按本钱卖也很难卖出去。按存生的话说,现在人条件好了,眼光也挑剔了,一看有几样菜不新鲜,连带着其他的菜都受到影响。摆放好菜,已经有赶早集的人推着自行车来问菜价,猫吖一边招呼着买主,一边再仔细摆放一遍,把新鲜的、惹眼的菜放在最上面。再把西红柿和黄瓜筐子里面的新鲜叶子摆放在上面。存生一边抽烟一边蹲在韭菜后面,把大捆的处理一下绑成小捆摞起来,从外面一路经过,打眼望去,猫吖和存生菜摊子上的菜比其他家都整齐显眼。猫吖满脸堆笑,一边忙活的称秤卖菜,时不时往秤盘里加点菜凑够整斤数,一边和买主说笑着算账,她有一套百说不厌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