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阴天下雨,庄稼地里泥泞的进不去,也没有办法去赶集,便成了猫吖和存生的休息日。虽说可以不用赶集和务农,猫吖在家里也闲不下来。清早吃完饭,猫吖端来一把凳子放在敞口炭窑外,双手端着一口尺八大铁锅出来。铁锅底经过长时间的烧烤,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的黑垢,隔期不清理,锅底黑垢越积越厚,烧开水煮面一时半会儿开不了锅。猫吖斜立起大锅,一手扶着锅耳,一手拿着炒菜的铲子,使劲的铲除锅底的黑垢,锅铲相碰,院子里便传来一阵阵刺耳的“呱呱”声,刮铲完一圈,猫吖拿起一个干玉米芯上下摩擦,一层细细的黑粉轻轻散落到地上。猫吖端着大铁锅回到伙房放回去,又拎着一口尺二的小锅出来继续操作。雨稍微住了一会儿,院子里地势较高处刚晾出几块不粘泥的空地,大小六七处水洼,水面上有轻微的毛毛雨滴落。牛圈外面放着架子车,存生在牛圈里铲牛圈拉粪土,下雨天牛不出去都在牛圈里呆着,存生铲完牛粪必须在上面多盖一层干土,不然到下午添草料喂牛,牛圈里屎尿混合泥泞不堪,根本无从下脚。再者,多放些干土混合牛粪堆在一起形成粪土,也好拉地里当做肥料。存生总觉得粪土种庄稼比买的化肥效果好,省钱还不伤地,不管是垫牛圈还是掏厕所、清理猪圈,他和猫吖都是一半土一半粪掺合在一起。王家奶奶拿着鸡毛掸子把桌子柜子全部擦了一遍,在棺材上面掸了又掸,低头检查支棺材的木棍有没有弯曲变形。家里最近新添了一件三人座沙发,紧挨着棺材摆放,软和的布制沙发面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王家奶奶边摸着沙发边自言自语说,
“现在的家具做的越来越好了,害怕把人勾子垫了专门下面铺一层海绵,坐起来软和舒服,现在的人都把福享了,社会好了,只要有钱啥东西都能买到。刚买回来看着新锃锃地,不把沙发上面找个啥东西护上,让三个娃几天跳弹磨蹭的不像样子了”,王家奶奶坐在沙发上往窗外看去,雨从昨晚半夜淅淅沥沥嘀嗒到今早清晨,就学生去学校时稍微小了点,家里只有一把伞,燕燕三个连个草帽都没带就去学校了。刚才还下毛毛雨,这会儿零星的雨滴下来溅到水洼瞬间激起一个大泡泡,天空灰蒙蒙的笼罩下来,像个锅盖罩住了院子,看样子过会儿还有大雨。王家奶奶心里惦记着燕燕三个,存生在门口跺了跺脚底的泥,取下头顶戴的遮雨草帽,进屋倒水泡茶,他捏了一嘬细的沫沫茶放进玻璃杯子,开水倒进去,茶叶沫排山倒海般在杯子里翻滚,杯子逐渐呈现出橙黄色,王家奶奶说,
“我看你怎么又开始喝沫沫茶了,那几年是穷的喝茶叶沫沫,我都想着那茶叶怕不好,开水一泡喝到嘴里都是茶叶沫沫了”,
“那天拿的钱不够了,把剩下的钱就买了一包,前几年喝惯了觉得这个春尖沫沫茶还可以,最近喝了几回,怎么都感觉大叶子茶香,嘿嘿,也快见底了,喝完了买一包春蕊茶喝,我看他七爸商店里新进了一种春蕊茶,一包两块钱,人都说喝上香”,存生吹了一口浮在水面的茶沫,泯了一口。王家奶奶起身也起身端起了自己的搪瓷杯子,加了热开水喝了一口,盖上盖子说,
“哎,最人的毛病好惯成,,啥毛病还不都是惯出来的,都是今一时明一时,眼睛在头前方长,啥事就都要往眼前头看。我看天笼罩下来了,几个娃放学还下大雨呢,早上走时连个塑料纸都没有拿,放学时如果下的大,你还要去接娃去呢”,王家奶奶说,
“等到放学时看,雨大我就去学校接回来”,存生边出门边应承道,
“家里统共一把伞,你走时我收拾了两片干净的塑料纸,一把伞不够搭,看谁把塑料纸盖头上把肩膀护上,衣服就下不湿了”,王家奶奶说,
“哦——”,存生外面回应了一声。
中午放学时雨仍然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存生带着草帽和伞去学校接燕燕三个,燕燕和小燕头上每人带了顶草帽,一块四方塑料纸盖住肩膀,在脖子前打个结遮住衣服,存生穿着雨鞋背起彦龙,彦龙举着伞。回到家,布鞋全部湿透了,脚一着地便“噗咚噗咚”的作响,鞋缝里能挤出水。王家奶奶早早准备好了干鞋和袜子,燕燕经不住凉气,嘴皮发紫,牙不停地上下打颤,“噔噔噔”作响,三个一溜烟的爬上炕,钻在被窝里取暖。猫吖端来馍馍洋芋菜摆在炕中间的油布上,燕燕三个每人一碗洋芋菜,把馍馍泡在洋芋菜里,趴在炕上腿脚伸进被窝里刨饭。王家奶奶赶紧把打湿的鞋子塞进炕墩,立在炕烟门旁边,让慢慢熏干,万一下午还下雨湿了鞋,明早上就没有干鞋子穿了。
趁着下雨天,猫吖也才有时间倒腾柜子里的衣服,按她的话说,下雨天就是整理归类摆烂摊子。大清早,她就打发存生去隔壁存柱家借来了铁熨斗,刷锅时锅底下添一些碎炭续火,熨斗在炭火上烤热的闲隙,猫吖取出平日里穿的衣服,全部倒出来摊在炕上,准备熨烫衣服,缝缝补补。大约有三分之二的衣服都是她从白银回来时,几个表嫂和表姊妹,把平日里不穿的衣服包裹起来,要他带回家来看谁能穿,大人穿不了的裁剪出来做给燕燕三个孩子穿。存生穿的大多数是西峰玉兰回来带的,转明、转社和翠花女婿新存都和存生个头体格差不多,玉兰常叮嘱他们,“有不穿的旧衣服收集起来,拿回老家让你岁舅一家子挑拣合适的穿,老家里你舅舅惜惶的没有个啥穿”。城里人穿过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猫吖拣出几件相对新的出门穿,其他的赶集干农活时穿,存生特别喜欢穿在身上的是玉兰带回来的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这个颜色耐脏经磨,如今存生穿的领子和袖口已经磨出毛边了,他还是舍不得脱下来,割草喂牛去地里都披在肩上。猫吖把裤子按中间的棱对整叠好铺平放在缝纫机上,上面再铺着一条半干不湿的擦脸毛巾,取来火上烤热的铁熨斗,沿着裤边熨烫裤子,烫好的裤子棱条明显,穿在腿上显得特别精神。虽然燕燕三个穿的衣服大多数是别人给的,有的是猫吖找裁缝裁剪,她自己用缝纫机做出来,可是燕燕三个穿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裤子棱直直的不打褶。学校里,陈老师在开班会强调卫生干净方面,常常拿燕燕做例子,表扬她红领巾戴的齐整,衣服穿的干净整洁。燕燕受到表扬的当天下午,走路时迈开大步走路,恨不得一大跨步回到家里,生怕弯曲膝盖裤子上的棱打弯褶皱。存生准备上炕睡觉了,看着摆了一炕的衣服开始唠叨,“你净是没事了找事,空闲了躺平把腰舒展着,裤子棱再直,穿几天还不打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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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吖说“我就命苦的闲不下来么,哪像你倒头就扯呼噜,活干不完,我躺平眼睛都闭不上”。
王家奶奶的头昏脑涨问题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的严重,天气一热更是觉得头脑嗡嗡作响,像许多蜜蜂在头里做窝活动一样,每到晚上睡觉前更是发作的厉害,实在受不了了,她就指着燕燕去老五家买点安乃静来吃。有时头吼的心神不安,她也想些老方子自己祛病。通常都是拿着扫炕苕帚绕在头顶,右边转几圈,换向左边转几圈,嘴巴里不停地叽哩咕噜念叨着,不时地把苕帚放在炕头边嗑几下。燕燕三个在院子里跳房子,拿树枝在地上划了些方方框框,丢沙包在里面玩,叽叽喳喳地闹腾,王家奶奶被吵的越发的烦躁不安,大声喊着要他们去门外面跳去。彦龙跑进来看见奶奶又拿苕帚在头上绕圈圈,他一把夺过来说,
“奶奶,你是不是头又吼了?拿来我给你送”,说着跳上炕跪在奶奶旁边,左右绕苕帚,燕燕和小燕也跑到跟前来看,王家奶奶喝道,
“你们两个往里面站,不要挡住大门口,把病疾挡住送不出去了,这几天奇了怪了,头吼的像要爆炸,难不成是我那天到邓庄湾里给猪掐苜蓿时怪着了,不是你爷那个催命鬼就是你六奶奶那个冤屈鬼,看见我把我念叨了一番,回来连续几个下午都不舒服,拿苕帚疙瘩送也不起作用,你爷活着都想不起惦记人,肯定是你六奶奶看见我了,活着的时候时不时趴窑顶和我拉几句闲,死了就断了联系么,还一直念叨我干啥呢?唉……”,
燕燕听到这里,赶紧跑出去抬头朝窑顶望去,什么也没有看到,她和小燕胆子小,听多了大人经常聊天,说起十里八乡的鬼神异事,白天倒不觉得害怕,尤其到了晚上,出门尿尿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坟地方向的窑顶上看,立在墙角的那些木头,夜里就像人影翘在墙头。有时感觉自己肩膀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加上三个人一惊一乍,小燕“嗞哇”一声提起裤子撒腿就跑,燕燕和彦龙生怕落在后面,咆哮着冲进屋里。彦龙把苕帚在炕头上磕了两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