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吖再三哄劝,燕燕跺脚哭闹着不回去,猫吖安顿了几句坐了一会儿自己回家了。猫吖走后,燕燕站在大门口望着对面,从山沟里爬上中间的那座山就是白家洼了,能清楚的看到对面的窑洞,冒烟的几口窑洞是五队的砖窑,隐约看见人头攒动。燕燕庆幸自己可以呆在熊渠再玩几天,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想象着奶奶肯定趴在炕上缝他们冬天的棉衣,小燕和彦龙在院子里嬉闹,妈妈回家他们开口就问,“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
麦子拉完腾出地后,塬上人就忙碌着连茬种糜子,靡子耐旱,撒在翻耕的麦茬里就不用管了,白露前就能收割。早上露水多,等太阳稍微照晒,叶子上的露水下去了,存生和猫吖提着水壶出门割靡子。王家奶奶看着日头斜到院子中间,把彦龙哄睡着,看着牛吃完牛槽里的最后一笼青草,解开缰绳拉到水槽边,牛低下头嘴巴在水面来回摆动,咕咚咕咚,水槽里的水下去了多半,王家奶奶把大牛拴在牛场的树桩上,拎起牛槽边的一满筒水倒进牛槽里,自言自语的说,“这个大牛每天都渴极了,像草里头拌盐了一样,头不抬半槽水就没了”。饮完小牛拴好后,王家奶奶坐在牛槽边的台阶上休息。猫吖带着哭腔从外面的门洞里跑进来,手里拿着两把镰刀和水壶,摔着铁链绳的白狗看到猫吖回来了,扭头摆尾的跳起来,跑到墙角边刨土撒尿。猫吖满眼泪花,哆嗦着身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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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大娘没了,叫他们家的牛给抵死了,我们两个早上在地里刚搁了几犁沟,听见我嫂子边嚎边喊老八,说是我大娘让牛抵的劲大了,我们赶紧就往家里跑,跑回去人已经快不行了,胸膛都让牛抵破了,把人抬放炕上,一会儿就咽气了”,猫吖泣不成声,“我娘走时啥后话都没留一句,身上被牛抵的不成样子了,太可怜了”,猫吖坐在地上,手不停地哆嗦,整个身体抽搐着。(塬上的人习惯称姑姑为娘)。
王家奶奶扶着墙头起身,站不稳当,一手抓住拴牛桩,腿不住的抖动,两只脚来回在地上踱步,
“我的个老天爷呀,咋能出现这号事情?妈妈呀!把人心都碎成疙瘩了,前天个还到咱们窑背上和我拉了一阵闲,今天怎么人就没了!唉!我的个娘呀!……”,王家奶奶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那牛呢?那个牛抵了?要把那牛杀了吃肉人都不解恨么,好好的人能活活抵死,老八和媳妇哪?怎么牛能把人抵死?!”
“老八和我嫂子也在大块地里割靡子,我嫂子拉了一车子靡子回去倒,回去就听见我娘在窑里呻吟,牛还在院子里,她赶紧跑下去把牛拴好,进门我娘已经劲大了,给我嫂子就说,牛缰绳开了跑出牛圈,她准备拴牛,还没走到牛跟前,牛就朝他冲过来,她被顶到了窑门口,还没来得及起身,牛又朝她跑来,一直把她抵进窑里,她拖着身子爬进桌子底下,牛还不罢休低头用犄角甩过来戳进了她的胸膛,横在她面前好一会儿才出门走了。我嫂子急忙跑出来喊老八,我们跑到家里,我娘崩着眼睛已经说不出话了,我们抬放在炕上老衣没穿好就咽气了……呜呜呜呜,身上被牛连拉带拽的不成样子了,脚踝骨都踩断了……把人吓死了,老八气急之下拿了个菜刀准备出去杀牛去,不是我们拉住,不知道又出啥事呢!妈,老八家里乱成一团了,你收拾一下赶紧过去看看,我嫂子安顿说,乱场子里有个老辈能稳住阵脚,我四妈和我五妈都过去了”,猫吖起身接着说,“我回来拿几件事上用的家具,妈,你赶紧先去,孝布回来你们几个要裁剪,我经管燕燕和小燕吃了,就把彦龙领来了”。
王家奶奶哆嗦着腿,自言自语的哀叹着,“唉!妈妈呀!唉!把人吓死了,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扶着拴牛桩深呼了几口气,踉跄着走进窑里,找出来针线篮子,拿出一团白线,在上面别好针,剪刀头捅进线轱辘里。王家门户里像王家奶奶辈的老人只有七个,猫吖姑姑一没,就剩下她们三个老太婆了,老十他妈年纪最轻,50来岁,其余都六十好几了,身体都还算硬朗。王家奶奶一路上满脑子回忆着老八他妈在世时的情景,“她嫁过来老八家就是地主家庭,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里地多粮囤大,年轻时候皮肤白皙,长相俊美,穿的衣服老是干净整洁,不沾染一点儿尘土,一点儿都不像农村的妇女,我们的手一到冬天皴的开裂子,她的手老是嫩滑纤细。脚上穿的白袜子和头上的白帽子永远都是洁白如新,人干净利索了一辈子,到最后落了个开膛破肚的下场。唉!人这一辈子真是太难活了,临了临了连个后话都没给后人们留下……”,王家奶奶断断续续的思量着,想到悲凉处,眼前一片模糊,她停下脚步稍微坐在田埂上休息一会儿,走路急了她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今天都是庄里帮忙的人,她们几个老辈也就是给来的人裁孝缝孝,事情来的突然,老八家不知道乱成啥样了。
猫吖端来了家里的大锅、几个大盆和刀等后厨用具,村里帮忙的人稀稀落落,头戴孝帽在院子里搭帐篷,挂灵堂。总管岁范站在门口给不段来的帮忙人安顿着活,村里年长的几个老头蹲在墙角,面无表情,手支着长短不一的烟管,嘴里吧哒吧哒的抽着旱烟,头顶的烟气缭绕,徘徊着随风消散。几个外姓的帮忙人围着抵人的牛议论纷纷。牛低着头嘴巴出着大气,鼻孔的鼻钻子被撕破,身上到处是鞭子抽打出的痕迹,屁股上有血迹渗出,黄色的皮毛染出一大片血印。老六得知妈妈被牛抵死的噩耗,赶回来看了看尸体,失声痛哭,情绪激动,拾起牛鞭发了疯的冲到牛跟前,咬紧牙关跳起来一顿猛抽,牛挣扎着围着拴牛桩乱撞,存生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老六,夺去了他手里的鞭子,老六趴在地上拍打着地,头不停地磕着痛哭。老九找来了小城贩卖牛的几个老回回,商量好价格后,老九在老八跟前嘀咕了几句,老八眼睛浮肿,耷拉着脑袋跪在灵堂前烧纸,点了点头,泪如雨下,滴在孝衣上,胸前湿了一大片。
“听老八说这个牛平时性子不烈么,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马良山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卷纸准备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