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得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
想到这里,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
正裁疑间,忽有宝钗从那边走来,笑着说:“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
袭人见问,忙笑着说:“那边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
宝钗道:“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了,由他过去罢。”
袭人道:“老爷叫他出去。”
宝钗听了,忙道:“嗳哟!这么黄天暑热的,叫他做什么!别是想起什么来生了气,叫出去教训一场。”
袭人笑着说:“不是这个,想是有客要会。”
宝钗笑着说:“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
袭人笑着说:“倒是你说说罢。”
宝钗因而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
袭人笑着说:“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他做去。”
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着说:“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他就说家里累的很。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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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说:“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他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还说‘打的粗,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要匀净的,等明儿来住着再好生打罢’。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他他不好推辞,不知他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糊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他了。”
宝钗道:“上次他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
袭人道:“偏生我们那个牛心左性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作。我又弄不开这些。”
宝钗笑着说:“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
袭人笑着说:“那里哄的信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
宝钗笑着说:“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
袭人笑着说:“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来。”
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
袭人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
老婆子道:“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