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笑着说:“老神仙,你好?”
张道士笑着说:“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了,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贾母说:“果真不在家。”
一面回头叫宝玉。
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
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跟贾母笑着说:“哥儿越发发福了。”
贾母说:“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
张道士说:“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得不得了,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
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样儿!”
说着两眼流下泪来。
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跟贾珍说:“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
说毕呵呵又一大笑,说:“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
贾母说:“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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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毕,只见凤姐笑着说:“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
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
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
大姐儿的奶子接了符。
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着说:“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
张道士说:“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
凤姐笑着说:“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像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
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
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
凤姐笑着说:“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
张道士也笑着说:“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却不为化布施,倒要将哥儿的这玉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
贾母说:“既这么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就带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岂不省事?”
张道士说:“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多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也健壮,二来外面的人多,气味难闻,况是个暑热的天,哥儿受不惯,倘或哥儿受了腌臜气味,倒值多了。”
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
那张道士兢兢业业地用蟒袱子垫着,捧了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去上楼。
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了。”
刚说着,只见张道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着说:“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里顽耍赏人罢。”
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
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
张道士笑着说:“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
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了。
宝玉笑着说:“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
贾母笑着说:“这倒说的是。”
张道士又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与他们。”
宝玉听说,便命收下,等晚间拿钱施舍罢了。
说毕,张道士方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