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英娘闻言,放下手褪了羞涩,正色道:“爹爹说的是。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无殇又在心中暗暗点头,这赵英娘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道:“既如此,还请赵老伯细细道来。”
赵之信又鞠了一躬,道:“几位容禀。方才张老头所说的,也正是小老儿亲身经历的。小老儿这些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当年之事说出来,为兴成街的街坊四邻们申冤,报仇!”说完这段话,赵之信又是老泪纵横,身躯颤抖。赵英娘忙扶着爹爹,小声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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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殇忙让赵英娘扶赵之信坐下,柔声道:“赵老伯您慢慢说。”
江霁月突然对赵英娘道:“这位大姐,请问家中可有纸笔?”
赵英娘忙道:“有,英娘这就取来。”
赵之信叫住她,道:“不必了。不瞒几位,这些年小老儿日思夜想,一直忘不了当年的惨状,便将经过情形全都记了下来。连同当时官府的告示等证据也收集了一些。你们要看,老汉取来便是。”
江霁月点头道:“赵老伯有心了。”赵英娘便扶了老父进里屋去拿。
这里江霁月与无殇互看一眼,均想:这事是不能不管了。
三十年前,兴成街。二十出头的赵之信就住在这条街上。街尾巷子里有老父留下的房舍,不远处就在正街上有一间小书铺,正是赵之信与妻子所经营。
三十年前天下还不太平。不过处于内地的他们受战乱波及较少。小老百姓只管能平安度日,是以这里也算得上是一片净土。
赵之信的书铺取名“墨斋”,他本人的才名加上小两口的用心经营,这小书铺在当时也算全城闻名。妻子何芳兰也是书生之后,从小识文断字的。两人既兴趣相投,如今经营起书铺来也算乐在其中。
这样的好日子持续了十几年,中间女儿英娘出生,书铺因有几位书画名人的光临生意更盛。最鼎盛时赵之信书铺里有七八个伙计,出售、寄卖,甚至定期举办一些文人的活动。
说店里的伙计还不算准确,事实上,当时在赵之信书铺中的都是他收留的一些穷苦的读书人。赵之信经营盛的那些年,也经常是济老接贫,在街坊四邻中口碑颇佳。
但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也难逃命运的折磨。变故起源于十五年前姚知府到此地任职。姚知府其人,虽名中带“谨”,却是一点儿都不谨慎。刚到此地,便打着姚贵妃表哥的旗号,与地方上的官员们花天酒地。总兵王猛最开始是看不起姚谨的,但这姚谨虽对旁人傲慢,对王猛却是另眼相看,一直十分敬重。后来两人便越走越近,更定下了儿女亲家,渐渐地两家如同一家了。知府总兵成了一家,地方上的官员们更是趋之若鹜,一时间当地成了姚知府与王总兵的天下,真是号令莫敢不从。
七年前,正如张伯所言,姚知府突然发告示决定将“兴成街”更名为“承运街”,只因知府府衙与总兵府都在这条街上。本来这就是城中最大的一条街,街上商铺林立,街巷中住户也不少。原以为靠近官宅能借些气运,没想到当官的一朝翻脸,竟要求这条街上的平民百姓全部迁出。
官府发了搬迁令,若能给些补偿,百姓也不敢不搬。但姚知府这些年已将此地经营得铁桶一般,背后又有王总兵的军队撑腰,早将国法视如无物。他自信无人敢违抗,更不把百姓放在眼中,便让王总兵调了军队强令百姓搬离,但有反抗,轻则毒打一顿,重则直接下狱。一时间兴成街成了人间地狱,百姓只能含泪收拾细软,扶老携幼另寻他处。
在这场浩劫中,赵之信亲眼目睹隔壁七十多岁的王婶因儿子被抓走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也亲身经历自己的书铺被士兵闯入一通乱砸,书画损毁了十之七八;还有刘叔一家六口找不到新的住处只能出城到附近村庄赁居……桩桩件件,恐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这些,都被他日后详细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