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映进来,清楚地照出萧逸宸紧紧蹙起的眉梢,“他这么说你,你还放了他?真真是念着从前好他的那些情分?”
沈南宝颦眉,“你这叫什么话,我不过就是想着人好歹是开国伯爵家的嫡子,你这么着的会和人抵牾。”
萧逸宸一听霁了,刚刚还拢着的眉目舒展了开,“不挂怀就好,就怕你挂怀,那些个人的话进了茅坑,张嘴都熏人。”
又是这种话,听起来怪粗鲁的。
沈南宝稍欹了身子,“你从那儿听来的这些言子儿?”
萧逸宸牵起袖替她斟茶,“从前做厢兵时听同番号的人说的,他老家是恭州的,会说这样的言子儿不少,譬如我们说蝉,他们那里却说金阿子,还有这……”
他把杯子递到她跟前,“他们就会说,喝开开。”
沈南宝觉得稀奇,依葫芦画瓢的跟着念了一遍,正逢酒博士进来,端着两碗龟苓膏,一张沁满油的脸,随着一笑,就跟春日下的湖面,粼粼波动着光。
“小娘子打恭州来的?巧了小的也是,不过五六岁离的家,至今也就只记得小的母亲小时候抱着小的唱的那首童谣。”
萧逸宸听了一怔,转过去看她,果然见她寞寞地抿着唇,不过很快的,她就抬起了眼帘,笑容温煦地道:“我不是恭州的,就是稀奇恭州的话罢了。”
酒博士嗐然一笑,“恭州地势险峻,山一重水一重的,小娘子您要是想去,切得走水路,这样既撇脱,还赏心悦目。”
然后把两盏菊花瓣双耳玉盏分别放了上去,对着二人拍了拍嘴,“瞧小的,嘴瓢了,甩言子儿出来了,您们二位且用!”
用是不能够用了。
谈及母亲这类,就算再过了几世,依然是心头的一道疽。
萧逸宸也瞧出她的惘惘,便叫过卖的将大闸蟹装了油纸,摞在食盒里兜着回去了。
等到郡王府时,才不过日中,但漫天阴翳,乌云堆叠,是要下雨的感觉,沈南宝不禁加快了脚步,拈着裙登上阶,没料从旁蹿出来一道人,硬生生拦住了她。
“五妹妹。”
凄凄的一声,配合着沈南宛那副哀容,看得沈南宝目光一黯。
沈南宝还没开口,沈南宛就已然跪下来,抓着她的裙裾泣声连天,“五妹妹,我求求你,你可得救救爹爹,他不能死!”
萧逸宸只觉得今个儿真不顺,不过出来走了这么一圈,什么王八麻子、泼皮癞子都出来了,到底是当他是死的,还是当沈南宝是泥捏的,可以任由着捏扁搓圆。
他踱过去,昂藏的身躯压下来一片乌浓的影,一顷儿盖没了沈南宛,“沈二姑娘,你爹爹不能死,关我们什么事?”
沈南宛噤住了,很快堕下了泪,“可是,可是好歹五妹妹曾经也住在了沈府,也受了爹爹的照拂,她都能念念不忘赵家老俩对她的周顾,我们沈家,我爹爹,我祖母,她难道不应该有所回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