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归摇头,“不知道。”
席爸爸道:“因为‘除夕吃芋头,一年四季不犯愁’。再说这个豆芽,豆芽都是要发出来的,口彩就是‘发’。这个花生,我们上海人叫长生果,口彩就是‘长生’。”
方自归正好夹了一筷子四喜烤麸,便问:“这样啊,那这个东西是什么口彩?”
席爸爸道:“烤麸没有口彩,但过年要吃烤麸。”
方自归问:“什么原因呢?”
席东海笑道:“因为这道菜有油水啊!”
席爸爸道:“做四喜烤麸,特别费油。以前油少啊,像海东读幼儿园小学辰光,每人每月只有几两油,吃烤麸先要攒够油票。过去呀,缺油水,吃烤麸就是过年,过年一定要吃烤麸。”
原来,烤麸不是过年讨口彩,而是过年解口馋。席妈妈道:“要感谢小平同志啊!现在想吃烤麸随时可以吃。”
方自归觉得有趣,便和席东海一家人边吃边聊,话题从重要的吃饭问题到重要的国际局势问题。席弟弟起身去卫生间时,碰倒了放在地上的黄酒瓶,话题又转移到了重要的房子问题。
席妈妈道:“上海人为什么大部分晚婚,因为没房子。想租房子都没处租,没人家里有多余的房子可以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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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爸爸道:“我一个同学,家里总共十二个平方,三对夫妻住在里面,到了晚上只好东一块西一块拉布帘子。”
方自归惊骇道:“这么夸张啊!那叔叔阿姨这套房子还算好的了?”
席爸爸道:“厨卫独用,当然算好的。”
席东海道:“和以前比,好太多了。”
这种居住环境,竟然还是经过大力改善的。方自归好奇,问:“以前是什么情况?”
席东海放下筷子,忆苦思甜道:“以前我们住南市区,老弄堂,只有九平米。厨房在走廊里,厕所没有,只能靠马桶。隔壁晚上小便,尿滴在马桶上,都可以把你吵醒。”
方自归饶有兴致,问:“那后来怎么改善的呢?”
“换房。”席爸爸道,“八十年代辰光,上海自发形成了十几个马路换房市场,普陀区就在曹安房管所门口。下班以后,这些马路换房市场就挤得水泄不通。有些人脑子活络,专门出售各种换房信息,三毛钱一条。也有房东不通过中介,直接把自己的换房信息贴在路边儿的电线杆上。我这套房,信息就是这么来的。当时我是两调一,用南市九平米的一间房和卢湾六平米的一间房换个厨卫独立,离单位近的房子。我去了很多次马路市场,才终于换成了。”
方自归心想,有意思,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物物交换嘛。原来这么原始的交易方式,在计划经济时代还可以创造这么大价值。
“和房东第一次见面,老有劲了。”席爸爸接着说,“我们没见过面,所以我们在电话里约好。我戴一顶帽子,手里拿一份报纸,他背一个印着**头像的帆布书包,手里拿一个饭盒,就是我们的接头暗号。到了约好的时间,我就在马路市场的人群里看来看去,终于看到一个背书包拿饭盒的人。我走到他跟前,我看他,他看我,然后他说了一句:‘曹杨新村’。我明白了,就是他!”
没想到,在已经完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后的八十年代,两个换房人的见面,搞得好像我党地下工作者在白色恐怖时期的秘密接头。
方自归举杯,“祝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席东海举起杯跟方自归碰了下杯,“干!为了我们明年合作愉快!”
方自归一下子明白了,席东海为什么要请自己吃年夜饭。
年初一,方自归在罗布宿舍里吃完午饭,便回到自己宿舍,坐在被窝里看詹姆斯的《真理的意义》。自从莞尔提出争取奖学金的要求,方自归再没看过那些“没用的”哲学书。可按照罗素的《西方哲学史》,方自归只剩下詹姆斯和杜威的代表作还没看过,就打算这个寒假把詹姆斯和杜威的书也看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