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宿带着铃铛的手攥紧了刹那刀锋,不顾黑气狂涌,生生将刹那刀推了出去。银宿缓缓抬眸,冷冷对上北冥幽轻蔑的眸光,突然笑了。
银宿毕竟是银宿,北冥幽的一缕残魂,还不至于能将玄渊境第三大高手逼死。
“北冥幽……”银宿看着祈幽的脸,男法相么……那双嗜血的瞳眸可真是一如既往呢……
“被生灭之境的亡魂缠身啃食的感觉怎么样……”银宿攥着刹那刀刃的手缓缓滴着黑血,手中仍在同北冥幽角力,“好不容易活过来,又被玄渊境追杀的感觉,怎么样?”
北冥幽眼眸中猛然迸出深蓝光焰,威压深重。
银宿不常笑,此时却如看丧家之犬般看着北冥幽嘲讽地笑着:“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远在容栩,我都银魂不散呢?”
这就“阴魂不散”,银宿说起来包含自得与轻蔑,一阵强光迸发,在银宿手中,刹那遽然变作生灭,银宿的铃铛几乎被黑雾腐蚀。
而银宿,却陡然间变幻了模样——男子容颜清俊,矜贵温润,那容颜北冥幽虽不是经常得见,去也已然认得——正是容亓!
结界外的南宫瑾言和林元呼吸一滞。
他们打晕送酒的伙计,易容混入其中,恰见寻人寻得焦头烂额的高官,凭借尤麟的易容,加之容亓对于皇宫朝廷的熟悉,容亓易容成那高官挚友的模样,套出了容栩皇帝刚刚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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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容亓当即卸了易容,在南宫瑾言、墨如玉和林元的互送下,拿着沐云楼那把独一无二的伞,踏入朝廷皇座。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厮杀,到头来却轻易到几近玩笑的地步!
假容亓突然离开了,假容亓就是银宿!
可是银宿为何要在容栩扮作容亓称帝?
林元想不通。
而接下来,那张脸又变了!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像个文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他人不知道那是谁,可是南宫瑾言和墨如玉却在同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二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那是……白安仁,白子轩的爹!
怎么回事……
虽然曾被忽视,以为是诳言,道听途说的传言,此时却蓦然浮现出来,令人毛骨悚然——那一年,有消息称白安仁死了,有人说白安仁殉情了,也有人说白府的“白安仁”其实早已经不再是白安仁,真正的白安仁已经死了,在白府的那个白安仁其实是……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不经间忽视的,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林元却陡然一惊,向前一步,神情专注地瞧着银宿的举动。
银宿另一只手上的那个石头——或者说是“玉”又现形了,她的视线越过北冥幽,显而易见,她的目标,是花倾觞。
此玉闪烁着邪肆妖冶的华光,奇异诡谲的符纹如被唤醒的恶灵,暗光明亮的一瞬,结界裂开,法阵破碎,北冥幽和花倾觞都被击退数米。
林元已经意识到那是什么,猛然跑上前去。
北冥幽瞳孔放大,她曾在古书上见过,那个符纹——是风魂玉。
风魂玉,吸食元魂朝气、情感欲念,因欲而生,故有极强的控制力,是强大的施咒神器。
元魂朝气越浓,法力越强,情感欲念越重,控制力越强。
它就像一个需要饲养的恶咒、器皿。
可它吸食元魂朝气需要依凭引物,或者说是枢纽。
要将风魂玉“喂”强大,自然要找元魂朝气、情感欲念浓重的人。可是欲念是不断膨胀的,风魂玉也一样,这就代表着这个“强大”也许是没有尽头的……
哪里去找那样的人?也许根本不需要!人皆肉体凡胎,生灵亦然,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鸡豚狗彘,皆是活物,皆有元魂。凡界又是个情感欲念杂陈的地方,一人不足,那便千人,千人不足,那便万人,万万人!
何须找元魂朝气、情感欲念浓重之人?寡不敌众,铢积寸累,无穷尽焉!
以虫子为引吸食生灵之元魂朝气,集聚通身情思于风魂玉中——这个引物,就是司徒羯那无穷无尽的青魑!
在深宫中收集宫苑哀怨,于斗兽场中收集斗兽怒火,于战场上收集士兵欲念!
青魑之灾的缘由,竟是为了这个风魂玉!青魑与其适配无比,即便司徒羯死,玄渊境又怎会不做万全的准备将他的青魑留下?!
北冥幽眸光翻涌——只要将风魂玉毁了,青魑之灾就能结束!
似是猜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银宿蓦地飞出屋室,踏在半空,一层结界将她包围。
一行人追了出去,风魂玉漂浮在银宿掌心之上,符纹的光亮更为刺目,也更为妖冶,似是吸纳的日月精华,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块玉有着绚烂光亮,映衬之下,万物都黯淡得不似活物。
一个影子迅速从北冥幽身侧略过,即便那速度快到只剩下虚影,北冥幽也在眨眼之间捕捉到,伸手将花倾觞拽住。花倾觞微微仰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祈幽这张千年未见的面容,她不止是心头恻动,还有些心痛,她说不清那是不是委屈。
“她手上的那是风魂玉。”北冥幽道。
“我知道。”花倾觞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眼底湿润了。
北冥幽垂眸,看着花倾觞,凛心蛊猝然奏效,花倾觞还沉浸在心中的淡淡苦涩之中,一时间猝不及防,双目变得迷蒙起来。
风魂玉开始转动,风云色变之间,一些零散的“吱嘎吱嘎”声缓缓出现,越来越大。
北冥幽心底一沉,来不及了。
“你和银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北冥幽问道。
花倾觞执意要去杀银宿,银宿此次是目标亦是花倾觞,花倾觞不是银宿的对手,她不能看着花倾觞执意去送死。
花倾觞眸底缓缓晕开绛紫色光晕,可是还未聚集,就被北冥幽的凛心蛊化开了。这是修炼入梦之术人的被动术法,但蛊惑之术北冥幽只精修了凛心蛊,况且这凛心蛊有些特别,与意识紧密相连,只有北冥幽本尊有意识,无论她自身的神力究竟变化成何种情况,凛心蛊的威力都维持在她修炼的顶级程度。
“她先前找过我,告诉我她愿意为我铸造碎梦剑,前提是要我以无涯之花交换,我不可能跟她交换。不久前我收到传信,说容栩国的皇都有一块晶石,可以铸造破梦之刃,威力虽不及碎梦剑,但同样有破除梦魇的威力,且铸造之法不再阴邪,此法知者甚少,我查阅古籍后发现确有此术,知者甚少,得知此番远行是去往容栩,加之我本意也是打算不久后去往容栩,便想借这次机会一试,后来遇到银宿,才知道这是她的计谋……”北冥幽一顿,她抬眸,林元已经手执泯灵剑飞上去了,剑气浩荡,激起狂风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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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倾觞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这是她本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碎梦剑一事知者甚少,银宿既然知晓并且引诱我,极有可能因为仙界有细作泄密,并帮助她来行事。此前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抵达容栩后我却并没有感知到那块晶石的存在……分明先前入梦之术时感受到过的啊……银宿出现后我知道是她一早拿了晶石,她是有意引我到此的,我确信了传信的就是细作,仙界有人关注我的行踪并报告给玄渊境。我要杀了银宿,不然她也会杀了我抢了我的无涯之花,仙界也会催逼我铸造碎梦剑,没有晶石我也铸不了破梦之刃,我要变强,我要守护好无涯之花,我要守护好粹意剑,我要为祈幽报仇。”
北冥幽僵住了,为什么,佛邪岛一事她会念这么久……值得吗……她明明知道祈幽就是北冥幽……
眼睫轻眨,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些沉闷,凛心蛊撤去,花倾觞恢复神智后看到了那一点点逐渐消散的蓝色。
“祈幽……”花倾觞喃喃道,她已经意识到北冥幽对她做了什么,花倾觞缓缓低下头。
祈幽面前,她好像回到了千年前,还是那个佛邪岛不信天道不服假神的小姑娘水音铃。
可是……樯倾楫摧,血雾笼罩,风魂玉摧动下,墨如玉这样的凡人已经晕了过去。危机重重,过往的一切如过眼云烟,倘若不是祈幽,倘若没有粹意她,真的要怀疑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呢……
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各种腐烂的东西从犄角旮旯里,从荒地的底下,从死尸的骨血里爬了出来,受着风魂玉的感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数量之多,铺天盖地。
北冥幽明白了,风魂玉不禁需要引物,作为一个极其强大的法器,它需要被唤醒,此情感灵沛操纵心魂的法器,最好的唤醒之物,便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无涯之花,相传在传说中的佛邪岛的高崖边能够摘获无涯之花,可是佛邪岛行踪莫测,即便遇到了,也未必会在那一年出现无涯之花,现世的无涯之花只有一朵,那一朵就在仙界水音派掌门花倾觞的粹意剑里。
密密麻麻的虫子,如黑云压城,拖拉着被它们腐蚀的各种看不起本貌的东西,像是南棠巷的东西,却又不尽相同。
“林元!”北冥幽喊了一声想要触碰风魂玉的林元,她道,“带着你们公子、墨如玉和尤麟躲开!”
此时三人皆已被这强大的威压震晕过去,南宫瑾言身边还围绕着一个淡淡的法罩,想必是林元一早布下的。
空中的银宿蓦地睁眼,那双美眸里竟都变成了双瞳!“想跑?”银宿伸手,骇然的法力冲击脱手砸出,却在半路被一把通体暗灰色的长刀砸开。不知何时,北冥幽飞上空中,裹挟着千钧重力向银宿重来。
神器在手,银宿的法力都得到了提升,逆风中,那四个瞳仁盯着北冥幽,讽道:“你以为你逃得掉么?!”
弹指挥间,放眼望去,青魑似乎无边无际,填满了整片天空,天地间黯然无光,密不透风,遥远的彼端,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朝着风魂玉集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