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嫌疑人控制住有诸多好处,比如可以从笔录里慢慢往回推证据,比如不会担心后期抓不到人,但是前提是,嫌疑人的判断一定要准确无误。
这种“没有证据链就敢先抓人”的方法不是没有失败过。十二年前六组因为判断失误抓错了人,社会上议论纷纷,当时的组长和副组长职业生涯受到重创,被调走后再也没有回过分局;那时候老郑和我还是六组的一个小兵,最开始我还有点看不惯老郑,觉得他太世故,事儿又多,还挺不喜欢他的。
这件事后,老郑总为两个组长的离开感到可惜,有一次我们俩吃饭聊到了这事,老郑用一种大彻大悟的语气对我说,自己今后绝不会再去做这么冒险的事儿,宁愿案子在头顶上悬着,也绝不能出错误。
但是从他当上副组长的那一天起,我就发现他的行事作风逐渐变了。那个只求稳妥不犯错误的人,逐渐变成了一个愿意为了破案速度冒险的人。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变化那么大,难道忘记了这里面的风险吗?老郑最开始没回答,但是过了两天,他带我经手了一个幼女被杀案,这个7岁的女孩子在放学途中被一个中年男人拉去了麦田,糟蹋完后残忍杀害抛尸。
老郑指着孩子妈妈绝望、仇恨、心疼、愧疚的眼神对我说:看到了吗季洁?为了这个眼神,我都不能不去破案。我有抱负啊,我是想升职啊,但是我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啊!我完全能理解她爹妈的感受,我真受不了这个眼神。冒险就冒险吧,只要人能快点抓到,我这身官衣儿又算什么呢?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话震撼,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后再想想,我的三观被老郑这一段话重塑,而且似乎从那时候起,我就认可了这位大哥,我们开启了十余年默契的合作生涯。
老郑平时还是很谨慎的,但是一旦遇到特别恶劣的案子,他内心“速战速决”的欲望就会突然迸发出来,这么多年里也有失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运气总是特别好,这些失误总会被最后成功的光环所笼罩住,所以至今为止,他依旧安然无恙,在世俗的成功和内心的理想间,他竟然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平衡。
而这次则有些不同,我们被舆论死死包裹,如果张红最后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或者说迟迟没有确凿证据、不得不放她走,可想而知她出去后,社会舆论将会给我们整个警察群体带来什么毁灭性的结果。
但是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临阵退缩,不管是北京的专案组,还是杭州、福州的同事,大家竟然无比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所有怀疑都聚焦到了张红身上,她百分百和案子脱不了关系;没有证据没关系,挖地十尺,我们也要拼尽全力去找。
半夜杨震打电话告诉我,已经顺利接到了老爸,让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刚松了一口气,我爸就抢过电话和我说:季洁,你是不是怀着孕还去参与三一八大案了?
我和杨震连连否认,但是我爸根本不信,他说这个案子轰动全国,他前几天和老同事聊天,知道现在是我们分局在负责这个案子,而我破命案的经验丰富,他不相信我没有参与其中。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杨震没有挂电话,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对我爸说,对,季洁是去专案组了,但是您老放心,她只在后面负责审讯,没有去一线抓捕,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