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他找的好,不如说他儿子祸闯得好,”解铤好像真的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大街上那么多人,他当街行凶偏偏行到了皇子身上......啊!”他适时打了个冷战,把震惊的情绪表现的更自然:“我......”
这是一个有些冒险的试探,但解铤认为值得——巧娘是个聪明人,她之前的种种回避就说明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相差不远的猜测,他的试探只针对楚赦之。他有八成的把握,楚赦之对殿下的身份是知情的,但这八成把握如果不挑明就只能是猜测,而解铤的职责就是落实这一点并上报,以此为基础做下一系列布置,避免殿下的安危因为信息上的疏漏受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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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铤的演技不差,但经过九谏锻炼的楚赦之在这方面的水平早已更上一层楼。他笑了笑,知道解铤也只是职责所在,看破不说破:“看来我们三人之间又少了一个秘密。”
光明磊落——看着楚赦之的笑容,明白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解铤心头升上这四个大字,一面对楚赦之好感倍增,一面唾弃自己的大惊小怪——六殿下本就在宫外长大,有几个江湖上的好朋友很正常。而且这个楚赦之也不只有外面吹出来的虚名,武功高强又为人体贴,比起身为皇帝耳报神的他们,换做是自己也更喜欢和这样的朋友一起走。
巧娘冷眼旁观二人的眉眼官司,对解铤的迟钝十分无语,但她无意戳破,再次转换话题:“我只知道周世乡惹上的那个人和上京某个大官关系密切,解铤,你应该有确切消息吧?”
说到这个,解铤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正常来说,这种情报在周延寿带着儿子到婺城的七天之内就会传入他手,最迟也不超过一个月,但由于内卫重组,包括他在内的大部分内卫行事重心根本不在这里,以至于情报到了有一会儿自己却没注意……不容否认的严重失职。
“他打死的人是户部侍郎的侄孙冯霄,去岁考上了秀才,冯侍郎打算把他接到上京读书。在赶往上京的途中,冯霄与周世乡因茶楼一歌女起了口角,两方互殴,杂乱之中不知谁推了一把,令冯霄触柱而亡。”
“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楚赦之重复一遍,品出一些微妙的违和感。
楚赦之许久不做捕快,但大部分基层衙门审理斗讼案时看人下菜碟的龌龊手段,他心里一清二楚。像周世乡和冯霄这种双方背后都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犯事,很少有闹出人命后由本人承担罪责的。若是周世乡亲自下手,在斗殴中过于激愤将人失手杀死,那确实很难脱罪,可“杂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算什么?首先,推人者难以确定,其次,冯霄死因是推搡触柱而不是斗殴导致的重伤,审理者将其定为“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至”的过失杀的可能性远大于需要判处绞刑的“斗杀”,而过失杀人允许以铜赎罪,周世乡本人连层油皮都不会破,怎么会严重到需要他父亲火急火燎地致仕带着他回婺城“装死”?
解铤解释道:“这个说法是最早的旁观者给出的证词,也是我认为可信程度最高的说法。一开始无人知晓冯霄和户部侍郎还有这层关系,只以为是在外地游玩的学子,周家连赎金都准备好了,可后来消息传到冯家,冯家父母大恸,势要追究到底,让周世乡偿命,写了诉状层层上告鸣冤,最后挪交充州知府重审此案。”
“再审之时,那名歌女和周家的一个家丁改了口,”解铤的描述解开了楚赦之的疑惑:“歌女说亲眼看到了周世乡伸手推搡冯霄,但一审时碍于周家胁迫不敢说实话,改口的家丁告发周家收买证人,贿赂一审主司,佐证了歌女说的是‘实情’。”
巧娘全程皱眉不语,此时才开口:“就没有其他证人了吗?”
解铤面露苦涩:“有是有,但是……周家和冯家各显神通,凡是当时在场的旁观者都被反复问询,问着问着,原本确定的事变得不确定,原本没看清的东西反而似是而非起来。充州知府夹在其中烦不胜烦,将之报为疑案,奏请上京派遣三司使再审,折子还没来得及送,在充州知府保护下的两位重要人证一自缢一跳井,至此,内卫这边和充州知府的判断一致——再查无益。”
楚赦之下意识想要去摸鼻子,肩膀一痛,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右手胳膊动不了:“那位周员外,怕是在人证死去的当晚就已经意识到这场祸事并不是冲着周世乡来的吧。”
“没错,”解铤点头:“充州知府最后判决周世乡犯斗杀之罪,周延寿打通各方关系,买了个容貌相似的死囚,做成周世乡犯事后自缢的假象,然后迅速致仕,这边带着儿子和最要紧的班底跑来婺城,那边着心腹前往上京,寻求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