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眉一笑,抬头看他:“哦?那为什么虫五就在你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你却毫无觉察呢?”
陈项肇脸色微青,他好像在瞪着我,其实瞳孔的焦距却是散乱的:“四年前……”
四年前,陈项肇被调任荆州辖地宣城知府,他的顶头上司,被封在荆州的平阳王给外人的一向是沉迷王妃美色避世不出的印象。宣城管辖的几个乡镇和周围都是山清水秀,很少闹灾的好地方。所以这个宣城知府本来应该是并不难干的职位,可是陈项肇上任后却遇到了前半生最艰险的局面: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第二把的时候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全家都被绑了。
官场上的算计你来我往总还是遵守君子动手不动口的规矩的,因此陈项肇没有想到,真就有人敢趁夜冲进他家,捆了他新娶没多久的妻子和快七十的老娘,把刀架在全府仆役脖子上“教他做事”。千钧一发之际,幸好有不知名英雄相救才得以脱困。说是不知名,但陈项肇几乎可以断定那是平阳王的人,谁知他去求见平阳王时,却被拒之门外。陈项肇实在困惑,本来该是靠山的人态度莫测,他后来又试探几次皆是无果,送给上京座师的密信像一根针投入水中,毫无动静。而越级上奏折……那些人身上都有功夫,敢直接闯进他家,难道不敢截了他的折子?要是被截了折子看到他写的那些东西,还不直接杀了他?陈项肇确实想当个好官干出政绩,但倒也没有可以无私地献出生命的觉悟,只能在试探对方底线后装聋作哑,希望任期结束后赶紧离开这繁花似锦下腐烂成蛆的地方。
那次“警告”让从小循规蹈矩的妻子吓破了胆,逼他要么辞官要么和离,老娘也日日忧心忡忡,没几天就离开人世——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陈项肇寒窗苦读十余年,兢兢业业往上爬,试问三十出头就当上知府的放眼整个官场能有几人?硬茬子惹不起,他绕过去还不行吗?就这样,本来就没多少感情的妻子也离他而去,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也就是他现在的师爷陪在身边,二人有商有量,休沐时还结伴爬个山,倒也不算孤独。
“我们划分了领域,其中牢房的看守是归那些人管的,我只要他们明面上不出大错就行,可虫五爷的存在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更别提那个密牢了。算时间那密牢也是前一任宣城知府在任时修建的,不过……”
我意识到后面是他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什么?”
“牢房里的进去的死囚远高于被当众问斩的尸体。”陈项肇道:“想来那便是虫五的\u0027功劳\u0027,尸体到他手里,别说血肉了,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宣城府衙的牢房是荆州之最,荆州其他地方的水匪也会被关在这里,正方便他们用死囚试药,但因为是死囚,所以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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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冷笑:“水匪、山贼……这类人的出现频率也过于多了些。灭口的是他们,试药的是他们,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嚣张贼匪?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当真是难以分辨。”
大型的贼寇集团一旦覆灭,基本需要五六年才能凝聚成一个新的同规模团体,一个荆州,四年内竟源源不断的出现大规模贼寇团体,灭了一个,马上又冒出来一个,这怎么可能!分明是观沧澜等人往“素材”们身上冠了贼寇的名头,然后光明正大地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罢了!
“恐怕你的一部分政绩,正出于此吧?”我了然道地看着他因羞惭而泛红的脸:“你,就真的没有怀疑过那些被送进来的囚犯身份吗?”
噗通——陈项肇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我知道,你在自保的前提上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然利己者必损人,种种机械,因是而生,种种冤愆,因是而造。你既为官,自当为民谋利,却处处求自全,避嫌疑而不言,畏烦重而不举,岂非负国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