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暝似乎看穿了她的烦恼,微笑道:“不是瑾王殿下,县主大可宽心,瑾王并非如此轻浮之人。碧栖寺本来就藏有皇族之人的生辰八字,何况多年前先帝为县主与五皇子指婚,县主的生辰也在寺内,晦暝有心便能翻到。”
阅微已经不知道该惊奇这和尚对她过了头的兴趣,还是惊奇他竟然一片坦率完全不掩饰自己过火的兴趣,但听到墨怀臻没有不知珍重地随便把她地生辰八字给别人她心情明快多了。无奈道:“好吧,你从我的生辰发现了什么机关!”她还真不大相信短短的八个字里面蕴含了一个人的生死之数。
晦暝看她,目色中有犀利的审视也有一丝自己也不解的迷惘:“按照生辰中呈现的命数,秉如此生辰之人少年早逝,青春殒命,寿命终于三年前冬天。”
而后目光炯炯看向木阅微:“我自信自己呕心沥血的推演绝不会出错,人只是无限苍穹中的一粒微尘,有着自身的必然路途。造诣高深便可窥得一二,至少能窥得生死。”
木阅微心脏突的一个冷跳,觉得自己如履薄冰,冰下是万丈深渊。她整个人有一种瞬间冻住的错觉,勉力微笑掩饰道:“看来是晦暝大师算得很不准。果然这些江湖术士占卜问卦的把戏是忽悠人的,真不可轻信。那个,晦暝大师,我们言尽于此。阅微已经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谢过大师耐着性子与阅微这荒唐一谈。”
言罢抬脚就要走。暗想自己攀得这黄昏一叙岂止是无事生非了,简直以身犯险,她万万想不到当初赋花楼晦暝说出生死之劫四字时已经凭借出尘脱俗的佛理知识对她窥探到了这一步,那她送上庄周梦蝶的隐喻简直就是帮他打开了原本迷惑之门的那把钥匙。该死!
却见晦暝没有任何羞惭,他在阅微身后一字一句道:“那么县主,十年前瑾王处于生死艰危之际,一位与先帝有莫逆之交的高僧拼着性命叩问过他的命理,他当殒命于今年冬春之交死于非命,距此时不过数月有余。县主认定这个是江湖术士胡说八道的把戏了!”
木阅微身影生生顿住,脸色苍白似雪,口齿艰难:“你说什么?什么……非命。”
晦暝眼底无尽的怆然悯然恻然,谛视脸色瞬间失去血色的木阅微:“取决于县主和庄生一样的蝴蝶梦境。县主,你必须回答方才我的问题:之前在定远侯府,金大夫断定苏御疾溺水而亡,你却能救他于绝命。你救他的方式,是不是来自于你所言的蝴蝶梦境?”
木阅微深吸一口气。依然觉得自己在云山雾罩的深渊之畔,刚才听到的宛如晴天霹雳的话让她不断虚弱下去。她没有办法在听到方才那样噩梦般的预言后将其当成荒诞不经的疯话一走了之,并且意识到这才是晦暝听到那个蝴蝶梦境后停下来和她深谈的根底。现在图穷匕见。直觉告诉她不该继续隐瞒,无论如何晦明已经主动告他这么多,更何况关乎墨怀臻。况且……瞒不住。
阅微点头道:“是的,那个梦境极为清晰,我在梦里度过另一个人二十四载的短暂一生。最后她死于溺水。是在三年之前的冬季,我遭人暗手差点同样死于溺水,那次我昏迷了五天五夜。你知道人在梦中对时间的感知比现实中快得多。梦醒之后我认为我是她,甚至我怀疑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只是她。但我还留存自身原来记忆,所以我认为我依然也是木阅微。但之前对弈王殿下的迷恋烟消云散,所以那次在赋花楼大师说生死之劫决定了我和奕王姻命不和,我才心有所感,念念不忘,今天恰恰遇见大师,故有此一问。”
晦明目色变得迷惘,对着群山自言自语:“也许不是恰恰相遇,也许晦明来此就是为了等待县主。”
“什么?”
晦明像突然回过神来,目光清明:“十年之前法谛大师,也就是方才我给你提到的那位得道高僧,他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从瑾王殿下的生辰中窥探一二天机,得知瑾王大限就在明年来春,也就是数月之后。”
此刻还是黄昏,琼花般薄薄一层白雪让视线明亮。但就那么一瞬刻,木阅微感觉到黑夜在她的头顶缓缓倒灌,灌进整个她的感知和灵魂里。那是纯然的灭顶感。很久很久,她还在那一片灭顶的暗黑中哆嗦。眼底是一片视物不清的朦胧,心灵绝望如渊。世间一切美好事物和之前蕴藏在心间那些对未来的构想和野心,泡沫般次第破灭。
直到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在她面前晃动,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明慧县主,明慧县主,明慧,明慧,你醒醒!”
阅微渐欲看清眼前晦暝和尚的轮廓,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此时初醒,但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心痛还在胸腔轰鸣。她盯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瘦削的僧人,似哭似笑,似喜似悲,宛如迷狂:“你知道吗,一个月前我九死一生才终于确定了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价值。晦暝大师,你一脚就给我踹翻了。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我以为我看见了光,原来是回光返照。呵呵呵呵呵。”她觉得自己就在崩溃的边缘打转!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