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沉默,昳丽的面孔无声无息涌起不尽伤感,搞得木阅微摸不着头脑她表哥深处在上演什么内心戏?如果他并不相信墨潋童不辞冰雪去北境把雪兽带到瑶京是对木阅微精神出轨动了心,那他现在情绪波动是在伤痛些什么?墨潋童自然不会像现在木阅微鬼话连篇刺激云衍这样是对她动了情,那他千里迢迢把雪兽搞来想要找到当初和他在雪境你死我活的那个少年又是为了什么?为何会让云衍如此伤感?
还有,云衍真一点疑虑都没有吗?动情的人可最容易因情发神经了,恨不得双双锁死彼此的心独吞了。曹雪芹把这叫什么?不虞之隙,求全之毁。
半晌云衍才恢复平静,桀骜澄黑的凤目盯她:“你说你们遇见时你扮作一个清雅少年?”
木阅微猜想云衍是不是真的嫉妒墨潋童当时移情别恋另一个少年,大大拉拉继续演:“是啊衍表哥。”
却见云衍眼神突然犀利深沉,目不转瞬盯着她,盯得木阅微心里发毛,下意识问道:“衍表哥,怎么了?”不会真把她当情敌了吧。
云衍清明的眼神看了她很久很久,才慢慢软缓茫然下去:“刚才你说你是个清雅少年那一刻,我突然灵光闪过想明白一件很难以置信很重要的事情,可能是太难以置信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一个念头闪过瞬间又忘记那到底是什么。会是什么呢?阅微,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让我都不敢去想象?”
木阅微心下一个惊悚:云衍刚才是灵光一闪差点猜破她是月寰微。她恨不得敲破自己的大嘴巴:为了忽悠云衍差点原地自爆。她倒不特别忌惮云衍知道这个秘密,毕竟墨潋童墨怀臻都知道了。和她在立场上并无太大利害冲突并关系紧密的寥寥数人知道了无伤大雅。但同时她对这个将国公府安全作为第一要务的表哥不得不有所戒备,云衍若知道她是月寰微会不会忧虑给国公府惹麻烦而劝说甚至责令她放弃寰微书院,木阅微心里还真没底。但她不愿意和云衍有冲突的可能,所以瞒着是上策。
但她预感应该也瞒不了太久了。云衍最近只是诸事缠身没法在这一点上用心琢磨,等他静下来离猜到就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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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她表哥真神奇,竟然都不关心墨潋童有没有精神出轨这事,一个神思奇转就转到另一件事上,可见他现在得知墨潋童其实钟情与他后对两人的情分多有底气。
这么有底气不去好好恋爱瞎虚度什么年华呢!
于是木阅微笃定道:“衍表哥,你本来就清楚自己的感情,甚至已经无形做出了选择,舅舅和舅母给你说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次次拒绝。你本来就没有打算成亲对不对?你本来也决心自己独守这份情矢志不渝不是吗。”
云衍默然,他的确如此作想。如果当初溪水岩畔他冲动之举被自己定义为一时魔障心思不堪,那么三年时光足以让他清晰认知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时时刻刻在心间盘旋不散的情结,不是别的,是相思!从多年前小瞳一夜跋涉到他的墨明轩,那个惊惧不安的孩童在他怀里安然酣眠,他看着他皎洁如花的睡颜胸臆间无限踏实。那一刻,那情愫就是不动声色的相思。他记得他常常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孩童,他以为那是对一个孩童表达喜爱的寻常举止,后来才知道那时另一种倾心初露端倪。不,甚至在更早之前,他第一次在古碑苍青西风飘落的季节看见那个漂亮的孩童就心念一动,以为他是从那诡秘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小小精魅,天真皎皎,慧色潋滟,那个时候他就一头撞人他心间最神秘的地域。
三年间他翻遍所有典籍与此有关的篇章,只为了给自己不见光的情思找到底气,证实那不是荒谬的乱情。当窥破血玉芙蓉背后真正的秘密时他心砰砰乱跳,从此再也不怕正视自己的心思。可是,他不完全确定墨潋瞳是何种心思,更不知道果真两情欢悦他如何给思慕找到宁谧的栖息地,毕竟这不为世间所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接纳任何其他人一个人走入心间自己默默守望。其实别人也进不去!
前提是他并不知道墨潋瞳竟然同样倾心于他……
云衍没有回答木阅微的问题,反而问出另一个似是毫不相干的问题:“三年多之前,你为什么要去北境雪谷?”
木阅微一愣,她不想云衍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旋即想到云衍可能以此为口询问墨潋瞳在雪谷的诸多情形。但这次,阅微没有很快对答,静默了很长时间,云衍则目光带些犀利之气静静看着她。
木阅微笑得有点自嘲,轻懒语气中挟一抹沉着的认真:“三年前那一次算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劫难,我被莫姨娘暗地下手差点害死,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才大难不死被放回阳间。可能是生生死死走一遭人总该有些开窍吧,醒来后我明白再不能如此浑浑噩噩过下去。可是周边环境如此,我怯懦度日已成惯性,当时甚至不知道如何作为。要么就若一个寻常的闺秀那样在深宅打发无聊时光然后嫁人生子,要么就是冲破这牢笼扑棱飞出去看看外面的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前者我不甘心,后者我缺乏勇气!后来我就想到的主意就是,走一趟前所未有的华丽冒险,如果我从这次冒险中死去,那就是命数。如果我命不该绝侥幸存活下来,那么我从此就不管这大环境何等惊涛骇浪周围何等风霜刀剑,也要在这个国度按照自己习惯并喜欢的方式活下去,为自己搭架一个绝无仅有的理想城堡作为今生倚赖,拼尽一生智慧和勇气守护好这个城堡,不惜一切代价!然后就这样了。”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已被害死。但木阅微三年前睁开眼睛后发现身处如此糟糕的环境的确因万念俱灰铤而走险,那一趟雪境之行一半类似于墨潋瞳,抱了找死的念头,但千难万险出来后她就萌生了新的希望!
云衍语声艰涩:“我和父亲没有照看好你!”莫姨娘这些年对木阅微做了什么云衍已经查透彻,初次得知他只觉得浑身如敷冰雪从发肤寒凉入心骨,他甚至自忖若换了他能不能从那些狠辣的招数里全身而退。怪不得木阅微对父亲总是冷嘲热讽骨子里藏一抹凉薄,她没有因此仇恨上国公府,已是非常人可及。
木阅微淡笑:“与你无关。除非那时你有功夫时刻死盯莫姨娘,要不然免不了她冷不防出刀子。每个人命中的劫数应当自己去面对,光靠别人罩着不行!”
云衍这次沉默了很久,他并不习惯在面上表达歉疚,而木阅微谈笑风生间的淡定和坚韧更会让这些显得多余敷衍。他静寂良久才喃喃道:“小瞳他当时真的……真的……”他没有说下去,若那是真的,那么他三年前做了一个多么残忍的决定!
他话说了一半,木阅微却听懂了,心中叹息面上清朗:“他未必是去寻死觅活,心情不好去找个地方撒撒野吧,不过有些失心疯倒是真的。”
当时雪崩之后墨潋瞳昏迷了好一阵子,偏偏他们在这个时候撞上十来只雪狼,木阅微当时眼前一懵就知道这下死定了,谁知那一直昏睡的少年却醒转过来,木阅微刚喜上眉头,那疯子呆呆瞪了她半晌竟然拉着她一齐冲向狼群,不知死活的样儿摆明了要和她一道葬身狼腹。免不了被狼撕咬几口的木阅微暗骂那混蛋是不是睡迷瞪了。果然那小子应当是睡迷瞪了,被狼咬几口立马疼醒,又呆愣瞪了她一会立马甩出几颗芙蓉凋杀死三两只雪狼并吓得其它几只倒退,然后他们挣扎着逃爬到附近一棵粗壮枯树上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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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阅微一直认为墨潋瞳那时绝对是迷糊了,但现在她想起的是群狼环伺的惊险时分他呆呆瞪她的那两个片刻,那两个清晰的长镜头被她一次次在脑海倒带慢放:墨潋瞳当时绝对清醒,并且真心想拉着她一道葬身狼腹。因为她有一双和云衍如出一辙的狭黑凤眸,云家血脉里的特殊标记,即使在做月寰微的时候也是如此。那少年从她如出一辙的眼眸形状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幻影,当时他对他心怀浓烈怨念,又身怀等量齐观的深刻思念。他的情思无处宣泄想索性拉着他一道赴死算了,却又在他深陷绝境时终究不忍。
云衍寂然听这这些,面上的血色无声无息褪得雪净,站在那里遗世独立又带着几分萧寂。他比谁都清楚从小在恶狼环伺荆棘满林的环境中磨砺的墨潋瞳长大后心性多么坚忍不摧,所以他很难相信三年前他那个决定会对他冲击如此之大。怎么会如此?三年来很多个夜晚云衍痛彻心扉耿耿不眠,心间惟一的安慰就是小瞳应当愿意如此,他自己当初的轻薄之举应当付出代价,这幽秘的恋慕亦没有出头之日只会让他烦恼,慧剑斩情是对的。可是现在,云衍怀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