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珩对眼前的境况感到非常满意,端着那张尊贵的皇子脸静静享受了一会人群的喧嚣与骚动,那简直就是胜利在望时告捷一方隐隐的吉音。然后他挂上皇族高高在上的客套脸看一眼苏御寇:“苏世子,你可有话说!”
苏御寇淡漠以对,却在心头百般衡量,他当然意识到当下宛如四面楚歌一样的不利情境。他也确实有一个人证,但在精心谋划的这一张阴谋网之前,他那一个人证即使原本举足轻重,现在亦显得微不足道。人家欺君之罪都压下来了,说一切一切都是苏家的谋划,他现在任何举动都显得不够分量。就好像敌方大军压境的时刻,你手中有一个以一敌万的猛将又如何,只是石投深水罢了。
可是要申辩,怎么申辩?莫少珂讲的那个故事细致入微深潜人心,面面俱到。有阿眉最近身的大丫鬟和奶娘替他作证,苏家去年中秋亦是的确去了碧栖山祭拜秋神,木阅微也确实在赋花楼为苏砚眉执言,莫少珂和阿眉莫须有的私情亦的确被渲染得纷纷扬扬……这些都是这个阴谋极为狡猾的一笔,虚虚实实,实处振聋发聩人人皆见,虚处假晃一招却偏偏迎合人性弱点,苏御寇自己都没有办法替妹妹辩论说她没和莫少珂私会。而且这事情越辩越遭,越分辨大家注意力就会越集中在这不堪事情上,渲染得越发不堪,莫少珂那个故事已经够险恶,再分辨阿眉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可是不作为,欺君之罪这顶大帽子就这样落在苏家,差不多就是灭顶之灾!
苏御寇想到的,舜华公主和苏阁老以及苏二先生亦已经想到。他们倒是还算淡定,毕竟阅历一世风雨,大风小浪走过来的。他们只是有些不明白墨予珩为何下此狠手。定远侯府很清楚皇帝当下肯定不会如此折腾,苏家已经和太子绝缘且素来忠君,皇帝没必要忌惮。但如果是墨予珩幕后操控,他今日肯定会雷厉风行将罪名扣在苏家头上,弄出一个让皇帝也只能憋闷的局面,最终实打实收拾苏家。他布局都如此精妙,怎么可能没有后手收局!苏家之难在所难免。
苏御寇思想反正进退无路,不如亮出手中证据做破釜沉舟一搏,反正那人就在手里,最不济也会反咬对方一口。且他需要继续与墨予珩盘桓争取更多时间,这样苏家才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人抚掌大赞:“好精彩一场戏,比方才你的好妹妹和我夫君滚花丛咬蛐蛐那场香艳戏还要精彩,我看得都要忍不住给你扔十两银子做奖赏了!”
赞赏的口吻,冷峭的语气,极尽讥嘲的语意,带情色意蕴,潜八卦可能,大家一下子就回头去看是谁在说话,毕竟这世道人人喜看人损人。
苏御寇也本能回头看,却见是木阅微,正抚掌从人群中走出,身着一袭青海蓝裙裳,深沉明澈,奇丽淡雅,恰衬得肤光皎皎,明眸皓睐。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斜飞如逝水的凤眸,澄黑清亮,极深极黑,旁人打眼看去一下子就留意到这双凤眸,语笑嫣然里带几分清冷的嘲意。
她缓缓走到覃嬷嬷身旁,深黑的眼睛定定望她一眼,然后才提声对着人群道:“我和定远侯府合谋策划了赋花楼那一出戏,哪里是因为长公主疼爱宠溺孙女想要为她谋个未来,欺君之罪算什么?我明明是和苏家勾结起来坑瀣一气,只手遮天欺瞒尽天下人,加上还欺君罔上,我们分明是想谋逆!”
谋逆?众人立马被这个字眼吓得傻直,眼睁睁看着木阅微,这可是比欺君还更可怕的事情。
苏阁老、和长公主以及苏御寇、苏二先生等都被她吓了一跳,方才奕王半天都没达到这效果,木阅微一出声就让他们霎那失色,不知这小姐这般肆无忌惮放言如此到底想干嘛!
华之琅也吓了一大跳,他看木阅微不慌不忙出了场,以为她胸有韬略,不想她语出惊人。谋逆?她这是嫌事情还不够大吗?她是想吓唬墨予珩吗?这般作想华之琅不禁偏头看了墨怀臻一眼,却见墨怀臻也有几分疑惑,但很沉静,沉静地望着木阅微的方向,显然他一时也不知道这鬼小姐在干嘛,却摆明极信任她。
瑶光郡主和魏无讳也吓了一跳,眼中一片云翳皱眉望着木阅微!
墨予珩没想到这个拎不清的蠢女又出来搅局,怒道:“木阅微,你与苏家勾结欺君罔上已成定局,你以为你现在危言耸听就能逃脱罪责吗?”
木阅微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殿下,这莫少珂半天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讲了一个比他娘的裹脚布还长的故事,你都让他说完了。怎么,本小姐我就不能讲个故事吓吓大家?你就算被他妹妹睡了也不能如此软蛋护着大舅子,这可不像男人啊!”
墨予珩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木阅微上次搅局他功败垂成,现在又跳出来,他可不想再出什么事端。正欲挡回去,却听人群里一个声音道:“殿下,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国公府这小姐一个自辩机会的,毕竟方才这几个人所说之事也涉及她。而且这木小姐说什么苏家谋逆,谋逆可是大事,大伙还是听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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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却是户部尚书杜大人,笑容可掬,一副老好人的奸猾样。杜大人左等右等太子还不来,若给这奕王毁了苏家太子就倒大霉了,这木小姐既然要说话,那就让她撑一会!
杜尚书是太子的心腹,他一出声,立刻有几个人也附和说应该给木阅微一个自辩机会。墨予珩不再做声,阴沉的目光却是直直盯着木阅微,恨不得掐死她算了。
木阅微恍若未觉,对着众人清声道:“当日我在赋花楼为琼瑜郡主澄明清誉这事,可不是我一个人在玩独角戏。大家想想,仅凭我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替琼瑜郡主辨明清白?这里很多人当日并不在赋花楼,那我就大概说说吧。当日在赋花楼,瑶光郡主、无讳公子、首辅大人的嫡长孙白羽桦公子都在场,正是有这些大人物压场子,主持查问了这个事情,我才有机会道出实情,为琼瑜郡主恢复清誉。不然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秀,没有任何声望,就算我告诉旁人琼瑜郡主是清白的,谁又会相信!”
大家一边听一边思索,觉得这话极是,在赋花楼之前木阅微根本不露面,甚至连寻常的社交也都没有,大多数人根本就记不住她,可谓平平。以她的身份地位,若站在赋花楼告诉别人苏砚眉是冤枉的,估计只会招来白眼和不屑,甚至还会引来祸端,肯定不能有当初的效果。她背后得有其他人关心这件事情。
却听木阅微又道:“所以呢,在替琼瑜郡主陈明冤白、恢复清誉这件事情上,郡主、无讳公子和白公子才是主角,我呢最多是用了点小聪明,说出了我知道的事实,推测出那件事情中的破绽。”
木阅微看了那覃嬷嬷一眼,继续道:“可是这位嬷嬷却说这一切是苏阁老和长公主为了袒护郡主的私情,宠溺郡主让她嫁给太子想出来的阴谋。如果这真是阴谋,那么,苏家不但要和护国公府表小姐勾结,还要和东海瑶光郡主勾结,和龙策军首领无讳公子勾结,和首辅大人的嫡长孙勾结,如此勾结成林,结党营私,暗地款曲,各个都是朝中权贵,社稷肱骨,他们竟然齐齐与苏家合谋,欺君罔上,我说这定远侯府分明是想要勾结这些乱臣贼子一起谋逆,难道错了吗?”
华之琅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云衍紧锁的眉头松懈许多,魏无讳面色不明望着木阅微,瑶光郡主松口气斜看那危言耸听的鬼小姐一眼。墨怀臻则是好笑又认真地望着木阅微,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一手,不自辩,不伸冤,偷换些微概念,让旁观者成为主持者,拉着其它人一起下水,等一伙人都下水了就可见这个设局的荒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