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将来,赵弘此时便同对方再无话可说,几乎用尽涵养,才不曾拂袖而去。
他再压不住怒气,道:“若按着张卿所说,阿姐嫁过去,岂不是同床异梦,日子何等委屈?那裴雍又不是蠢材,岂会不防备,又岂能同意?”
张异道:“天家招驸马,又怎会容许拒绝?当真敢做拒绝,才要细究其中缘故。”
又道:“至于后续——那裴雍要是有悖殿下意思,岂非藐视皇亲?如此实乃大不敬,也当治罪。”
他说到此处,还不忘好心提醒道:“难得有此机会,陛下当召那裴雍面见,细问其人心中所想才是,要是此时便做拒绝,朝中更要仔细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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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经筵,赵弘与张异根本是不欢而散。
只是后者哪里又会不晓得天子深恶自己所言,不过箭在弦上,究竟不得不发而已——如若今次自家利益攸关,要是尚且不做出头这一个,又指望谁人出头?
在张异看来,幸而赵弘年幼,尚且有扭转认识那一日,况且这少天子秉性讲理,同夏州那一位太上皇大相径庭,只要朝臣们据理力争,总能占据上风。
——大晋强相弱君的从来也不在少数,不管将来君臣之间闹得再如何难看,只要自己大权在手,又联络两府,总能东风压倒西风,总不能因噎废食,当要先分清疥癣之疾、心腹之患。
张异离开大内,回了枢密院中忙活半日,下衙之后,少不得又使人私下打探消息。
那门客韩亦昶奔波多日,也晓得主家目的,这天回话之后,踌躇片刻,还是问道:“官人只在旁处使力,如若那裴雍不肯答应,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异只冷笑,道:“他又不傻,被吊起来时候,缓兵之计还是会使的,等回了京兆府,莫说这人间公主,便是天上公主,一旦天高皇帝远,也再管顾不得那许多,更别说这样皇帝……”
他一时失言,却也不甚放在心上,只催促手下各自行事。
果然这日起,无数折子便雪花般往天子案头递送,有忧心西北不听朝中号令,提醒天子必须郑重牵制的;有说乱象四起,举荐裴节度前往平叛的;有自请京兆府为官,为天子分忧的;甚至还有建议立时更戍,挪换西北与东南军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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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一箱的折子抬进垂拱殿,赵弘虽连看都看不及,只是翻得多了,也隐约察觉出这许多上折究竟针对谁人。
而除却朝中上折,每每两府议事,或是每日几次经筵,都有大臣谏言。
众人或问公主招驸人选,或问招驸进度,或提及京兆府危害,或说从前彭相公威望,更有把许多前朝故事似是无意间说得出来,无非天子如何行纵横手段,如何借力,又如何平衡文武,亲信怎样用,皇室宗亲怎样用,母族、妻族势力当要如何节制,又如何权衡等等。
只众人再如何绕来绕去,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有心,总能看出其中意图。
赵弘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许多人言行不过都在表态,欲要赵、裴两家结亲,一时又觉憋屈,又觉荒谬,只是赵明枝正听医官嘱咐吃药休养,他不愿前去打搅,思来想去,虽无甚应对之法,到底还是决定先后将吕、裴二人召进宫中,逐个询问。
因他与吕贤章相处时间较长,也知其人性情较深,又因赵弘不过一个垂髫小儿,对这等男女婚姻之事,根本无从问起,说来说去,不过对着那行状稍作了解核对,便放人走了。
等再召裴雍时候,他自也如法炮制,然则话才问到一半,不自觉便想到先前张异所说,却是稍一踟蹰,暗想:如若此人当真不愿,我再来问,岂非丢了阿姐颜面?况且此事阿姐尚未晓得,我如此擅自主张,难道没有不妥?
一时之间,竟是沉默起来。
“陛下如此关切,是为招选驸马之事罢?”
赵弘一愣,正觉尴尬,便听对面那人又道:“既是招选,不如先问招选之人,臣待召之身,只等垂见,却不好多做自夸自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