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本来提心吊胆,只觉万分棘手,实在不知所措,然则此刻见了赵明枝,又看她举重若轻模样,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似的,急忙应是,又留神听记。
赵明枝果然分派几桩急事,或上传下达,或点派人手,或外出探听等等,千头万绪,又全是有关城中重建、百姓安抚,同什么太妃、官员相比,后者一下子就被衬得根本放不上台面。
墨香重复一遍,当即领了命,又问几句细项,一副立时就要开始干活模样。
赵明枝却不着急仔细说,而是问道:“你几时到的?”
墨香愣了愣,过了数个呼吸,才答了时辰。
赵明枝心中算了算,晓得这是一到就换了衣裳过来,半点没有耽搁,于是叹道:“你不能跟御辇同行,落在后头匆匆赶路过来,想是日夜不停才能到得这样快——我使人去厨下讨要点吃的,你先垫一口,洗漱之后,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来寻我。”
墨香哪里肯答应,急道:“玉霜不在,剩得婢子一个,正要好生伺候殿下左右,怎能躲懒?婢子乘的马车过来,睡了一路,当真半点不累……”
她还要再说,就听偏殿里头一阵动静。
赵明枝急忙起身回去,果然赵弘已经醒来,正揉着眼睛,赤着两只脚在地上胡乱扒拉找鞋,见赵明枝进来,本来惊慌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来,叫道:“阿姐!我醒来不见了你,还以为昨夜是做梦!”
小主,
赵明枝笑着上前,柔声问道:“时辰还早,怎的不睡了?”
赵弘道:“城里城外都乱糟糟的,也不晓得将士在前头是什么样子,又不见来信,我强睡也睡不好,不如起来,虽不能做什么,有事总不至于耽搁了。”
说到此处,赵弘已是越发清醒起来,一只脚踩着鞋子,另一只脚直接踩地,不用旁人搭手,自己边穿衣服边同赵明枝道:“阿姐先回去睡一觉罢,我这么大一个人,又比往日能干了,你只放心就是。”
说话、做事,同个真正大人也无甚差别。
赵明枝也不驳他心意,上前几步,把那地上不知怎的摆在角落的另一只鞋子捡了起来,轻轻放回赵弘跟前,道:“你长大许多,有你在前头看着,阿姐便去再睡一个时辰。”
赵弘面上笑容越大,还将自己薄薄的胸膛挺了挺,道:“阿姐安心去睡,若有事情,我会打点了!”
说完,把双足在地上蹦了两下,又踩实了,才自去打铃。
赵明枝见他凡事自给自足,也退出偏殿,见墨香立在外头,想了想,道:“你先自去洗梳吃饭,午时再来见我。”
墨香本来还想说话,被她气势所慑,半晌,竟只敢应是,老实退了下去。
原来赵明枝这些日子令行禁止,指挥人事,又经历那许多,说话行事间已经自有威慑力,墨香跟在赵弘左右,同她许久未见,也不敢啰嗦,一时间只觉自己除却听令,不应有其余想法。
而赵明枝回宫之后,虽晓得事事紧急,可熬了这许多天,昨夜也未曾能得好好休息,脑子里团团事情,草草擦洗过脸,才躺上床,已然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尤其难受,反复做梦,又总不能醒来。
她一时梦到上辈子事情,城破时候,弟弟挡在自己面前,满身都是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张嘴想要惊叫,可喉咙仿佛为什么东西所扼,全发不出声音;一时梦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阶梯上方,自己竟站在下头,那人眼袋浮肿,嘴唇乌紫,但要仔细去看,又看不清面容,好似还隔着厚厚的云雾般,犹如从高处,又似是从耳边传来一阵尖细声音——“还不跪下!”
那声音高高在上,带着命令口吻,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她的头晕沉沉的,膝盖隐约发软,站也站不稳,想要挣扎又不得,仿佛身上被渔网缚着一般,随着惯性就要往前栽跪下倒。
可那人口吻实在令人不悦,抬头去看,只见浓雾之后,对方一身明黄,令她恍然间就明悟其身份,此时倒生出逆反愤怒之心来,把背脊挺直,正要回喝,然则将将张口,周身禁锢便似蓦地解开,整个人也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