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话撂完,忽的问道:“一样得了阵前奏报,东面为什么就能当即做出反应,又能从中分辨真伪,京中就只能筛选汇集,全不能做半点有用之事?”
“筛选分类这等简单事务,只要通识几个大字,谁都可以做到,能抵多少用处?将来把你们置于前线,若是上官要做决策,难道就把这东西给他?”
吕贤章茶盏也不拿了,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取了一物出来,掷在一旁案几上。
诸人纷纷望去,都觉眼熟——原是他们先前报上的奏章。
自己写的东西,自然知道里头都有多少内容,又有多少得用,于是人人都做闭气垂头,不敢搭话。
眼见一干人等这般反应,吕贤章心中暗叹,却也晓得能力所限,再做逼催也无用,只好指了指众人手中誊抄的奏报,令道:“东面如何写的,怎么得的这般结果,你们便是一时不会,难道一世不会?便不能学?不能依样画葫芦么?”
许久,才有一人壮着胆子道:“好叫参政知晓,学是不难学,只我等不曾打过几次仗,也怕说错,另还有一桩——其中所说未必全然是真,一旦有了出入,东面自是不打紧,参政却要顾及蔡州言语……”
这话已然十分直白,将吕贤章此时尴尬全数点破。
——裴雍手握重兵,又有西北为凭,哪怕说错做错,只要脸皮够厚,难道蔡州能把他怎么着?
可吕贤章却又不同,一旦有错,大把人等着纠错,便是一时无人捉出来说话,也怕将来成为隐患。
吕贤章阴着脸站起身来,道:“我既肯北上京城,岂是那等只顾自身,不顾全局之人?我难道不知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只人人如此,谁人来做事?从前便是人人如此,才有今日狄贼之患,更有先皇夏州之辱!”
他喝道:“既是投在我门下,今日知晓我态度,后头如何做事,如何说话,便不用我再啰嗦了罢?”
“若有贪生怕死的,趁着眼下城门尚开,自往南去,免得将来再生埋怨,不然,当尽心竭力,莫要再行推诿敷衍。”
说完,竟是拂袖而出。
惊得几名门客面面相觑,安静了半晌,才有人小声问道:“参政这是怎的了?前日才在挑拣裴官人如何不对……”
“且住口罢,这是我们好议论的?”有人提点一句,又道,“怕是北面情形不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当真便要参政顶上。”
“顶什么?参政何时打过什么大仗?难道凭我们这些……”
此人话都不愿说完,生怕果然成真。
众人再又沉默,却又互相打量彼此神色,良久,终于有人问道:“方才参政说‘趁着城门尚开’,这话究竟有心,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