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奔波

珠柔 须弥普普 1980 字 2个月前

今次她唱的红脸,后者不用只言片语,主动去唱白脸,总不能自恃倚仗,总叫一个人吃亏吧?

赵明枝先看一眼角落漏刻,道:“已经这个时辰,参政忙碌一日,实在太晚,一传一召也不知要到几时,节度督办城防、流民并治安之事,与京都府衙所辖多有交集,不独今日,将来更有诸多事情待要相商。”

“‘相忍为国’四字,乃是参政教授于我。”她轻声道,“以参政之才,又为肱骨,自然知进退,更能得相处之道,我便不再啰嗦了。”

吕贤章被赵明枝温言轻语,先还得了安抚,只是一旦退出殿外后,再做品咂,却是倏地清醒过来,自背后脊骨一路往上,隐隐生出寒凉,便是手脚也有点发僵。

他方才在殿中反应,全数发于本心,少有矫饰。

可此时出了殿,被风一吹,原本怒躁之意渐渐消去,神魂归位,终于醒过神来,再想城中境况并宫中、西军所为,哪里还会不知两边目的,一时有些茫然,又有依稀惭愧。

等他踩实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黄门出宫,行到一半,听得远远有脚步声,再抬起头来,就见一盏孤灯由远而近,灯后除了领路黄门,另有一道眼熟身影。

待来者走得近了,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裴雍。

此时宫门将闭,若无宫灯,早已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放在从前,吕贤章心中闲气早生,此时回想方才赵明枝所言,自忖:西军势大,朝中本就要借其力,公主正勉力维持,我本该舍命而为,怎可不忍。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迎上,上前一拱手叫了声“裴官人”,把本来做好的质问在舌尖转了又转,吞回肚子里又做斟酌,复才道:“听闻今日西军扣了多名粮商,引得城中嘈杂一片,上下皆惧,不知是什么缘故?”

裴雍半身着甲,见是吕贤章,却是颔首示意,道:“依晋律十二门二十八条,市众中故相惊动致扰乱者,杖八十,营中念来人初犯,又多是流民,迫于生计,被人挑唆收买,便只做暂扣,不以杖责——如此行事,正合当今以仁相治之义,只不知参政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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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贤章早知对方必定有备而来,之未曾想竟是从律令着手。

他本要驳斥一句西营并非“市众”,可再一想,营前动乱,其实或许比之市众惊扰更为严重,真要闹起来,其实难做评判,纠来缠去,最后说不得又要抬到赵明枝面前,一来不愿叫她再做烦恼,二来更不愿对面人白白多出一个机会前去殿见,索性把气忍了。

“城中近日动乱不休,粮事不同寻常事,尤其京内粮商个个别有根基,节度虽是问心无愧,也别无畏惧,却也为上下多想一回——将来蔡州来信,殿下又当如何应对?下头士卒又当如何?”

吕贤章自问苦口婆心,言辞恳切,哪晓得对面裴雍并不反省,只淡淡道:“多谢参政提点,我受殿下信重,又接手城中治安流民,便只用向殿下复命,况且蔡州远在千里,如何知道城中境况?所言所语,不过‘想当然’三字而已,若因此束手束脚,城乱城破之时,难道能以蔡州来信破之?”

他言及此处,只对吕贤章道:“参政好意我心领之,只裴某既已行事,责无旁贷,至于上下畏惧,也有我自担之。”

吕贤章听到“我自担之”四字,实在难掩心中羡慕,又暗生憋闷。

他自认遇事有能力,也有胆识心胸去“我自担之”,但实际又如何呢?

粮商闹事,裴雍挥令手下如臂使指,想关就关,要罚就罚,事后还有大把帮忙翻查晋刑统收拾烂摊子的,一言既出,掷地有声。

可自己乍然接手这样局面,一则猝不及防,难做准备,难免有那疏漏之处,二则名望、资历到底不够,无论进退,是动也束手,静也缚脚。

归根到底,自己并无多少人力可用,那裴雍却是大军在握,实权在手,自不能比,况且自家行事时常将大局摆在最前,又要思虑公主名声,与对面这一个放纵自专的又更不相同。

裴雍如此行径,表面观之犹如雷厉风行,果决得很,以深究之,徒留诸多隐患。

尤其二人此时同搭手,自家还要给他去做收场。

此人在前头横冲直闯,把功劳捡了,京都府衙要去擦屁股,进得殿下耳中,又会怎么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