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还罢,吃食俱是南北运调之物,这般偏僻之地,寻常富户想要采买都难。
赵明枝不去理会其他,扶着车厢踩得上去,拿手撕开那脚炉上厚布先做一探,再去摸地上铜水壶,转头便同李训道:“二哥,脚炉热的,水还温着。”
李训若有所思,提着铁棍,又翻窗入堂。
赵明枝见门外火势未歇,难以通过,而左手无力,那窗台又甚高,正要回身,却听“咣当”一下,自窗口处落下一张条凳。
那条凳地面位置立得甚正,正正对准窗台,约莫有两尺高,正好给人踩垫。
而李训把窗推得大开,指那条凳道:“踩这个过来。”
赵明枝扶窗踩凳爬了过去。
此刻那堂中地面躺了许多人,不是带伤,就是被绑。
李训寻了最近一人,俯下身,把他嘴上绑的布条扯开,冷声问道:“你们截了谁人的道?拿来问财的活口在哪?”
那人拼命摇头,道:“我……我只是踩点的,打劫的事,半点不知啊!”
嘴上说着,那眼神闪烁,却是下意识瞥向右边。
李训向右看去,只见彼处堆了不少柴禾,又有秸秆,比人还高。
他顿觉不对,不敢用铁棍,只随手抓了地上木枪,掉转枪头,用后头木棍把那秸秆一把扫开。
秸秆既开,其中情况大敞。
地上堆堆叠叠,全是尸首,多被乱刀乱棍打死,尸体千疮百孔,有些脸面都不成样子。
李训当即回头,见得赵明枝恰才落地站稳,忙挪自家半身拦了面前场面,又一指一处死角桌椅,道:“你在彼处坐一坐。”
赵明枝猜到几分,头也不转,果然乖觉上前坐了。
而李训在那几十具尸山中寻了一圈,竟是当真救出两个人来。
那二人皆是女子,反手被绑,嘴上缠布,一个已然花甲之年,一个却只有十余岁,做闺阁少女打扮。
两人眼下俱都狼狈不堪,尤其那少女衣衫半褪,裸着半边胳膊,眼泪涟涟的。
李训把人拖到外头,便自转头。
赵明枝正留神,并不用他半句交代,当即站得起来,摸了自己腰间匕首,上前割开两人嘴上、手上绳索。
那老妇一得自由,当即开口叫道:“壮士,老身还有一子一孙女!”
而那少女却是赶忙把衣服掩好,抱臂呜呜抹泪。
赵明枝看得一叹,自袖中寻了帕子给她。
对方原本还待不收,然则涕泪俱下,实在难忍,只好哽咽道一声谢,接了拿去擤鼻子。
李训反身走出,摇头却道:“里头再无活口了。”
那老妇面上一悲,双目也红了,道:“我那儿子穿一身赭色锦袍,头上带着冠,厚底黑靴……”
李训等她把话说完,才道:“节哀。”
而那少女此刻也把眼泪一抹,问道:“那我妹妹……她昨日才满的六岁……”
她问完话,见李训半日不回,也晓得结果,当即以手捂脸,放声大哭起来。
赵明枝站在一旁,心中难受,不免回想起沿途所见,一面恨自己无力,一面更恨正在夏州那太上皇昏聩荒唐,使得国朝至于如此混乱境地。
“芷蕙!”
少女还在哭,那老妇却已是出声把她喝止,又蹒跚站得起来,向李训道:“多谢壮士搭救,我家中姓陈,原是自京城去往京兆府投亲,谁晓得路上竟遇得如此惨事。”
又道:“多亏壮士一身好武艺,只不晓得你姓名,今次又是去往何处,如若同路,可否捎带我们祖孙一程?”
李训摇头道:“莪有事在身,不便捎带,一会另有人来接应,是为镖局镖师,老夫人若不放心,自可雇人护送。”
老妇脸色难看,道:“实不相瞒,遇得今次事情,老身哪里还敢轻信旁人……”
她停顿片刻,道:“后院当中停的都是我家财物,壮士尽可自取,等到了京兆府,我那长子在当地行商,次子有官在身,到时必有重酬,还望不要再作推脱。”
李训道:“那镖师一般是我手下,老夫人可以尽信。”
那老妇听得李训这般回复,仍不肯放弃了,只道:“却不晓得是什么要事?不如说来,老身或许能搭上一把手?若只是钱财之事,我家翻倍做赔也不难,若是事情,我那儿子有些能耐,也能相帮。”
她见李训并无半点动心意思,忙又道:“实在不行,我是个老的,腿脚自然不便,但我家芷蕙年纪既轻,又会骑术,不知能否捎带她一程,先把她送去京兆府带信。”
赵明枝站在一旁,只觉此情此景,着实似曾相识,忍不住去看李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