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红透了耳根,灵毗上仙见状,问道:“苏荣,浊清,你们说呢?”
苏荣还未开口,柳浊清便抢言:“身为仙山正室,本应以天地正气御八方毒邪恶煞,以护苍生万灵之安定。不过道者,玄也,玄者,道也,仙门中人虽有仙家本分,万不可囿于本分而悖命强求,须知一切仙缘本由无中来,至有中去,沃若云仙当真身陷情网,只要未损他人之利,助他人之恶,原该是她天命使然,我倒觉得,她非但无罪,甚至连过错也谈不上哩。”
苏荣听罢,竟对柳浊清怀了三分感激,说:“我们虽拜入仙门,到底都是父母所生,情之所至,又何尝不在天道之中呢。”
灵毗上仙道:“说得好。仙门教义原是为天地至善而立,我们入道修行,但求无愧天地,若死守教义门规,反违背大道之理了。什么仙山正室不得婚配,实在是荒谬绝伦!当年郎清珠胎暗结,我跟宜静便对如何处置她意见相左。宜静偏要郎清偷偷诞下孩儿,再将孩子送走,从此与丁贤梓一刀两断,方留她在长白山。我却以为,这法子只救重明观脸面,全然不顾亲情人伦,甚为不妥。怎奈宜静是掌门,我赵玉寒纵是她长辈,说出来的话又值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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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师太道:“看来前辈也是至性至情之人。”
灵毗上仙苦笑道:“说来惭愧,我至今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挽救郎清一命。”
常朝云道:“听上仙所言,沃若云仙是叫玉和仙姑赶下山的,上仙何必自责?”
灵毗上仙道:“郎清之死自然与她那刚烈的脾性有关,本来我思来想去,说不定无论如何都救不了她,可是救不救得了是一回事,有没有出手相救却是另一回事。郎清当时情迷心窍,一心以为那丁贤梓也如她这般情深义重,甘愿抛下仙途,与她长相厮守。自然,她下山以后,该来的不该来的总之是全来了。其实我已从几名册外弟子口中得知,丁贤梓背弃情誓,郎清此后孤苦无依已成定局。可是我只想到,她到底是仙门中人,纵然独自养育孩儿,比之俗世凡妇,总要少些艰难。我做梦也想不到,她竟自废仙根,宁愿一死。我若去劝她一劝,又或者索性带上她自立门户,兴许也可救她。”
言及此,灵毗上仙怅然若失,仰面朝天,叹道:“我所以离山,与其说是看不惯宜静的做法,毋宁说是为了避开与郎清有关的人、物,省得想起来,自己又平添愧疚。”
不言师太道:“想不到玉和仙姑美名遗世,实则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灵毗上仙回头瞥一眼不言师太,道:“你到底出身重明观,玉和仙姑又是你师祖,你岂可如此无礼!我与她分歧甚多,尤其在郎清这件事上,我对她也确有恨意。但她曾是一门之首,莫说当时了,便是现在,她已登天界,该有的尊重还是必须的。从小处说,我们曾是同门,为了重明观的利益,不该有内斗之心;从大处说,我们都是仙门中人,实在没有道理自相消耗,叫魔界讨了便宜。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仙家千年,哪个又敢保证不犯错呢?无非宜静身处要位,自有她不得已的难处,若否定了她,便要否定我们仙家的正义,大是大非面前,糊涂不得。不言师太,其实我十多年前,与你妹妹不辞仙姑曾有一面之缘,你与她离山的缘由我也知道了些许。本来我是不该管的,现下你既然来了哀牢山,我便劝你一句,你听得进去固然好,听不进去,权当耳旁风吧。”
不言师太笑道:“前辈义薄云天,方才听君一席话,我已受益匪浅,前辈对我既有训诫,我感激还来不及呐。”
“当初你既与外人合谋,企图篡夺朱雀仙子掌门之位,且不说你动机对错,单这举动,已是三界大忌了。你也不是愚蠢之人,却出此拙招,你妹妹及时制止,你才不至铸成大错。到头来,你竟怪她不与你齐心,这道理实在说不通。”
不言师太道:“其实前辈有所不知,我口口声声怨阿青,只是不想连累她。整件事她又未有参与,纵然黄玉笙要了我的命,我总能保住阿青。不料她竟妥协于黄玉笙,本来与她毫无关系,她却偏将责任尽往她自己身上揽。我后来与她断绝关系,正是气她这一味妥协,不知轻重的性子。”
“既如此,你们姊妹何必如此僵持不下呢?”
不言师太叹道:“也怪我自己性子强硬。我若向她认了错,等于承认我当年合单云岐之手妄图推倒黄玉笙也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实在不甘心。那黄玉笙通过些许手段才登上掌门之位,此等卑鄙小人执掌重明观,我如何忍得下去?怪只怪我当初误判形势,低估了单云岐,高估了自己,后来竟叫他拿捏住了。”
灵毗上仙睨向顾乘风等人,问不言师太:“那么黄玉笙执掌重明观,可是孟辛的意思?”
不言师太道:“我不相信是师父的意思。定是黄玉笙买通了姚师叔,姚师叔才帮她伪证,说师父临终前,吩咐传位于黄玉笙的。”
“在此之前,黄玉笙可曾杀害同门,以谋其位?”
“那倒没有。”
灵毗上仙笑道:“既如此,她这掌门之位合法合理,你又何必与她相争呢?你兴许不知,宜静那掌门之位,也是从董芾手上捡来的。”
柳浊清问:“此话怎讲?”
“本来我们重明观自降服兕虎神君,男弟子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董芾同一名入门不足百年的入室弟子。我这位小师侄俗名冀和鸣,其时并未定下法号,只因他仙根虽在乾卦,仙缘却甚是浅薄。他同几名册外弟子出山办事,竟平白失踪,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后来董芾与天、境二魔的大弟子元尘星君及玉面判官恶斗三天三夜,虽灭去元尘星君形神,他自己却叫元尘星君所伤,后来竟被天魔炼作魔尸了。”
不言师太问:“敢问上仙,何为魔尸?”
灵毗上仙道:“仙门弟子若叫寻常煞炁侵蚀经脉,尚可以三华祛之。若遇上三业三藏煞炁,那便麻烦了。所谓三业三藏煞,乃业水、业雷、业火三类煞炁。元尘星君原是一枚上古陨铁,为业雷煞炁所凝,董芾将他打回原形,本来不会伤及己身,可惜他一时冲动,竟以阴阳一线风雷子将那陨铁炸作齑粉。那齑粉自他口鼻耳目入体,侵蚀了他的心脉。玉面判官这便顺势将他俘获,带与境魔。此前天魔从我们长白山盗走了哀吟神雀以精进魔功,仙门中人一旦为三业三藏煞炁所伤,便有入魔之险,若误食了那神鸟的鲜血,不久便会魔性入脑,成为魔尸,为邪魔歪道残害仙门弟子。不过好在董芾定力惊人,后来天、境二魔与玄鹤宫弟子斗法之际,董芾受紫云老祖掌气灌顶,暂时恢复神智,欲与天魔及弟子醉仙姑、灵虚子同归于尽。可惜紧要关头,天魔却以哀吟雀诱其魔性,董芾身不由己,又不愿再作魔尸,索性与那几只哀吟雀融为一体,自爆而亡。”
柳浊清喃喃自语道:“这位前辈虽堕入魔道,神智清醒之际却宁可自裁,也是个可敬之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