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惊涛 198、从四品小兵

“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服了!”孔峰继续道,“还有,你藐视上官,侮辱我殿州军令是狗屁,这该当何罪?”

整个大营落针可闻,肃穆端严。

洪珅不由得心如鹿撞。该当何罪?杀头之罪!

孔峰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洪珅,你这勘合记载,你在从浙江进入福建后,驻扎在三沙长达八天。我不曾接到三沙任何军报或者倭患海盗匪情,或者洪水、火灾、地动等灾情,不知你为何要在此逗留这么长时间?此其一;其二,兵部规定,非战时,任何军队不许在同一地方征粮超过两次以上,而你,率领七百卫兵,在三沙三次征粮,七百人,每次征粮七百石,共计征粮二千一百石,人均三石整。三沙我去打过海盗,知道那里不过数千人的穷县,男女老幼,人均被你征粮几十斤。这不是敲骨吸髓,盘剥百姓,又是什么?为什么你不在浙江盘桓,偏偏要到福建三沙常住?难道你认为自己是浙江卫兵,要把福建百姓当成了你的米袋、钱庄吗?”

苏澜第一时间就在帐篷里看到洪珅的勘合,飞速计算。此时,大成一石约三十公斤,人均三石,八天就是九十公斤,每人每天为十多公斤。一天吃十多公斤粮食,这样的军队不是军队,而是肥猪!而三沙数千百姓,按照十六两制,平均每人要承担几十斤军粮!

孔峰此言简直就是诛心!要知道,殿州卫兵因为苏瑞尚、孔峰等人的缘故,四成是漠北人,六成是福建人。洪珅一个浙江人,到福建来当差,不在浙江征粮,却在福建横征暴敛,盘剥百姓,那就是在军营里福建兵心里扎钉子,拉仇恨啊!而苏瑞尚的兵营,漠北人和福建人同袍交好,得罪福建兵,等于就是得罪了漠北兵,得罪了整个军营!所以,身为福建子弟兵和福建卫兵交好的漠北卫兵都同仇敌忾地瞪着洪珅,恨不得吃了他!

洪珅知道自己这是犯了众怒,不敢豪横了,但还是嘴硬道:“路上停留,自有情况发生。再说,当兵吃粮,天经地义,三沙虽然是穷县,难道朝廷军队征粮他们就敢不出粮?”

话未说完,孔峰冷冷地道:“洪珅将军这是避重就轻,失心疯了吧?我想提醒你,你身在福建殿州军营,不是你伯父的浙江军营!而且,现在是我诘问你,为何违反军规,在同一地方征粮三次?”

洪珅无言以对。难道他能说,是为了等待伯父的信件指导,如何对抗殿州卫兵?

这时,挨了一棒的朱廿不服气地叫嚷道:“你们这是借由头,给我们将军下马威,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们是浙江兵,你们欺负我们!我们绝不答应!”

别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朱廿是糊涂一世聪明一时。他把违抗军令,延宕日期,横征暴敛的大事模糊,狡辩成福建兵欺负浙江兵。这还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即有浙江兵鼓噪起来。

孔峰怒发冲冠,喝道:“军营重地,岂容尔等置喙?”众人顿时禁口,两股战战!

孔峰目眦尽裂,瞪着洪珅道:“违抗军令,拖延时间,盘剥地方,敲骨吸髓,罪证确凿,洪珅,你敢不认罪?”

洪珅只觉得头晕目眩,顿生寒意。

孔峰一鼓作气道:“将浙江卫兵的名册拿来,本将军现将所有浙江卫兵全部打散,逐个分到五大军营,全部从小兵做起!”

不啻一声焦雷,洪珅顿时急了,赶紧喊道:“将军不妥!”

“有何不妥?”孔峰奇怪地问道。

“难道将军不知道吗?这是我从浙江带来的卫兵!”洪珅倨傲地道。开玩笑,这七百卫兵是他的立身根本,就是拼了命,他也不许被打散!到各大军营做小兵?休想!

“我看,洪珅将军还在做梦吧?!我早就提醒了将军,这里是福建殿州,不是浙江!现在,这里只有殿州卫兵,没有浙江卫兵!”

洪珅一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这些人是我从浙江带来的,自然就由我带着这个浙江卫兵大营!”

孔峰哈哈大笑道:“英武将军进京叙职,临走将殿州卫兵一应事务全盘交给本将军暂代!本将军只知道,皇上圣旨和兵部调令,明明白白写着,此七百人乃弥补殿州卫兵兵员不足!记住,是兵员不足,而不是官员不足!那么,把所有人打散分到五大军营,从士兵做起,弥补各营兵员不足,有何不妥?难道,这七百人不是朝廷卫兵,竟是你洪珅的私兵不成?”

“请将军慎言,我何时把他们当成私兵?”洪珅恼羞成怒。他知道,私兵的事情必须掰扯清楚,不然说他拥兵自立,他就是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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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既然不是你的私兵,那我就奇怪了,我只知道,殿州卫兵只有磐石营、冲云营、伏波营、振涛营、虎豹营等五大军营,我竟不知道,殿州如今还有一个浙江营?莫非,洪珅将军接到了皇上的圣旨,或者是兵部的命令?且拿给本将军见识一下,如何?”

洪珅一时间呆若木鸡!是啊,圣旨和兵部并没另外设立浙江营!也的确是补充兵员!

洪珅忽然一下子慌了手脚。以前觉得自己有七百卫兵在手,又是从四品扬威将军,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底气十足,踌躇满志,感觉自己拥有整个天下,却原来自己是踩在虚空里,手握的是空气,真真是个笑话!

但是,他却不甘心这一切付之东流:“将军误会了,我没有这样的圣旨和命令。只不过……”

“既然没有圣旨,也没有兵部命令,又何来你口中念念有词的浙江营?莫非是你自立的大营?”孔峰逼问道。心里不由高兴,果然苏澜是个聪慧的,几句诘问,就让洪珅慌了手脚!

洪珅气愤地道:“本将军乃从四品扬威将军,手下自然应该有七百卫兵!难道本将军也要去做一个小兵么?这岂不是笑话?”

“怎么,从四品将军就不能做小兵?我只知道,品级是品级,官职是官职!不能混为一谈!当年圣上贵为皇子,不是一样在军营里做着小兵?!依照洪珅将军之言,我们的皇上竟然是个笑话?”

的确,当今圣上,升平皇帝杜远,少年从军历练,也是从一个小小卫兵做起!

洪珅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他奇怪,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当今圣上是个笑话?

“将军莫要戏言!”洪珅觉得自己忽然理屈词穷,分辩道,“这些浙江卫兵,很多都是历经战阵,立功无数!从小兵做起,实在不妥!”

“确实不妥!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皇上说是补充兵员不足,那你们就得从小兵做起!圣旨不可违!”孔峰居然耍起了无赖,却也收获奇效!圣旨在上,谁敢罗唣?

这时,忽然一个帐篷打开,几十个百姓一哄而出,纷纷指着朱廿等人道:“将军,就是这个黑塔汉子跑到我们村里强抢粮食和牲畜,还将里正邓二爷打成重伤,请将军为我们做主!”一时间,号啕痛哭的,愤恨怒骂的,不绝于耳。刘寡妇甚至上来揪住朱廿的衣衫,哭喊着索要赔偿。

洪珅和朱廿一时间目瞪口呆。军营重地,百姓岂能轻易踏入?这明显是孔峰借强抢粮食和牲畜之事,要给洪珅和朱廿好看!强抢民财,此事可大可小,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认账!

当下,朱廿异常恼怒,吓唬道:“你这泼妇,竟敢污蔑本六品校尉抢你牲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猛地一挣,竟将刘寡妇带倒在地。那刘寡妇被逼到死路,也是无所顾忌,从地上爬起来,猛地照着朱廿的大腿咬了一口。那朱廿猝不及防,狂性大发,挥拳就要痛殴刘寡妇,被董山钳住手臂,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