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云甲的家和府衙正好呈直角肩膀靠着肩膀。虽然隔得近,却是大门分别对着南、东两条街。府衙朝南,他们家朝东。涂家一院三进,前面一进是庆丰年米铺。二进住着掌柜、伙计,还有米铺库房。三进住着他们全家。老父老母、岳父岳母,他们夫妻,还有三个女儿!以及丫鬟、婆子。对了,还有提前请好的接生婆、奶娘……
涂云甲头昏脑涨、步履蹒跚地往家里赶。
这几天,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好比是架在火焰上炙烤,又好比是丢进冰窟窿冷冻。挨打挨骂、恐吓威逼过后,他和父亲乖乖地在分红协议上签了字。他还修改了竹笠山的契纸档案,从此等于把自己的脑袋拧在手上,随时预备着送给别人砍剁!
昨日晚,一家人就吵嚷着要去府衙看审案。就连伙计也想去看。他和父亲对了一个眼神,道,明日再说吧。说什么啊,平白被人分去三成红利,死的心都有了,还去看审案?可是他们不能说啊,媳妇要生了,万一知道了气得难产了那可咋办?
家人不知道啊,尤其是母亲、岳母、夫人和三个女儿都高兴坏了,以为涂四清和涂云甲父子都同意了,她们今天能够去看审案了呢。老母还说,就连殿州南北二城的府兵守门官吏都拿着知府的放假帖子,明日放了假,要到府衙去看审案呢。咱们也给伙计放假吧?!
涂四清和涂云甲敷衍着家人,心里却在滴着血。
早上,涂四清和涂云甲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拉下脸,坚决不同意!理由就是,夫人身怀六甲,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万一挤着碰着那可不是玩的!
他们态度坚决,岳父岳母自然坚决支持,毕竟他们是靠着这个独生女儿和女婿一家过活的。于是约束着三个孙女儿。主人一家不去,伙计自然不能放假,都到一进米铺里忙着做生意。快过年了,生意不能耽搁……至于大堂上的热闹,作为府衙户房书吏,涂云甲要在现场记录,他可以回来告诉他们,就像讲故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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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发生什么了?铺子里的大米、小麦、豆、粟,粉都浸泡在血泊中,老父和岳父也倒在血泊中,旁边还有柜上的三个伙计、学徒……
他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往二进、三进走,沿路看到了七、八个仆妇、丫鬟、长随的尸体,还有一个产婆和一个奶娘!他们一家恐怕丁氏生产出现意外,早早请好产婆住在家里,就连奶娘也早早请好了……
最后在三进,他看到三个女儿和老母、岳母被杀死在堂屋里……
恍恍惚惚中,有人抱住了他的腿。他认出来,那是他家米铺的掌柜老海。他已经断了一条腿,胸前还插着一把菜刀,浑身浸泡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他气若游丝地道:“涂书吏……是……朱大郎……勾结……倭寇……抢粮……杀人……”说罢,头一歪,手一松,死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朱大郎!朱大郎是米铺的伙计。几年前逃荒到他家门前,是他和父亲收留下来做了米铺的一个伙计。他居然勾结倭寇劫掠杀人,屠杀救命恩人一家满门?
涂云甲像疯子一样,从米铺拿了一根竹杠就冲了出去。这竹杠是平日用来搬运米粮的。
涂云甲抓着竹杠向府衙方向冲去。街上到处都是仓皇逃窜、凄厉惨叫的百姓。
他还看到,在回凤楼酒楼的门口,正在发生恶斗!一个身材魁梧、壮如铁塔的大汉,正手举长长的倭刀向一个小伙子砍去,随着一声痛呼惨叫声,大汉一刀就劈下了小伙子的一条右臂,而手臂还紧紧地抓着一根和他涂云甲一模一样的竹杠子。小伙子右臂被断,立刻栽倒在地上,痛得呼爹叫娘,满地打滚。他认得,这被削掉右臂、满地打滚的小伙子正是他家的账房,掌柜老海的儿子海云。而那个手举倭刀的正是他家米铺的伙计朱大郎,就是他勾结倭寇屠杀了他家满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涂云甲抓着竹杠“嗷“地一声就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