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关于自己在喻轻舟读出玉佩上的刻字之后、突然产生的异样感觉的记忆段,其实和刚被挖走眼睛后的一小段时间是重合的。
也就是说,少年很有可能不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而是伴随着妖力逐渐抽离身体产生了某种错觉。
从那时开始,少年就产生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抽离感。
仿佛是通过旁观者的‘眼睛’,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如何如何犯蠢,如何如何叫他感到不满意。
——可要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个仿佛呢?
不是好像,而是真真切切地用他自己的眼睛看到了。
世界上本不该同时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除非,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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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佐证,山洞中的那一晚尤为明显。
因为按照少年的说法,他是被一种强大的引力拉扯着撞回到原来身体里的……这其实也是从另一个角度提示了,少年是被从那具‘原来的身体’中剥离下来的真相。
再加上,少年在遇到喻轻舟之后的记忆,在他们抵达隐仙宗的第一天,就戛然而止。
从此以后,便是大段的空白。
等到少年再次苏醒,距离他失去意识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的时间。
在那段对少年而言是一片空白的时间里,一直陪伴在喻轻舟身旁的则是那个名为半妖、实际上却因为失去妖力而无限接近于人类的少年。
关于后者,枇杷有幸在喻轻舟的记忆中见过几次。
对方和眼前的少年一样失去了一只眼睛,只不过,眼球空缺的位置和枇杷所认识的那个黎宵失去的一样……同样与眼前的少年正相反。
——也可以换个说法,就是恰好互补。
至此再回头看去,从少年在隐仙宗突然失去意识、到无限接近于人类的那个黎宵能够稳定出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就更加明了了。
所以,是从一开始就被坚决地舍弃了呢……
明明也是,组成黎宵这个存在的其中一部分……
然而就因为是异类的缘故……
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情绪的变化,少年渐渐收住了笑。
“知道吗?我很不喜欢你的这种表情。”
表达起心中的不喜,少年果然就直接多了。
说话间,他随手捏住枇杷位于下颌骨和脸颊之间的软肉,不轻不重地掐了掐,见后者微微蹙眉,脸上的表情才稍许缓和。
“那样子就好像这个世界有多无趣,努力活在里头的其他人又有多可悲似的。”
“……”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蝼蚁,都在拼了命活下去,凭什么你就可以置身事外。”
少年捏着枇杷的下巴颏往自己跟前凑了凑。
眼看着方才被滋润的霎时鲜艳好看的一双唇,渐渐恢复了本来的寡淡模样,不由地感到些许不满。
“你说的……那种事情,我……并没有在想。”
被掐住脸颊的枇杷有些口齿不清,还有就是少年再次笼罩下来的身影,再次让他感到了不安,也许还有些许的尴尬——
因为他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少年对自己做过的事情。
越是努力想要忘记,越是会在不经意间回忆起那种唇舌交缠的滚烫温度。
“现在不想,不代表从前就没有想过。”
少年声音懒懒地说道,见枇杷一时不吭声,禁不住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然后微扬下巴,眯起眼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轻蔑笑容。
“怎么,已经没话说了?我就知道。”
少年低声说着,指腹似是无意地碾过枇杷的下唇边缘,轻轻摩挲起来。
听见这话,又瞧见少年说这话时的模样,枇杷不由地微微发怔。
——这种不讲道理的说话方式,确实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黎家大少爷像了个十成十。
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一天。
那时的黎宵也是这样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自己,然后嘴角一扬,冲着不知所措的枇杷勾起一个漂亮却嘲讽的微笑。
回忆起彼时对方眼底浮现出的轻蔑又纯粹的目光,枇杷不由地在心中苦笑。
——究竟谁才是谁眼中的蝼蚁呢?
可是,枇杷也同样记得。
那年他撑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尸体,没着没落地悬挂在半空之中,无法弯折到极限的头颅,在这人世间依稀瞧见的最后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