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想试试。

真的是就差一点……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话兴许是有道理的,因为就在我醒过来的隔天,就有消息说,村里来了几个相看姑娘孩子的。

其实也就是人牙子。

换做稍微好一些的年头,村子里的人恐怕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可是这年头,能够被卖出去说不定还能谋条生路。

人牙子在村口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消息。这事儿爹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娘亲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爹却望着村口的方向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看到村口杨二伯家的细丫头被送出了门,人牙子牵过细丫头,随手将一串铜钱递到了杨二伯手里。

细丫头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被陌生人拉扯着往河岸边走,才后知后觉地哭嚷出声。

杨二伯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管低头专注地数着手里拿一串铜钱,来来回回。

隔着好一段路,细丫头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杨二伯都没有抬头。

我把杨二伯家的事情,包括那串数不清的铜钱一并讲给了爹娘听。

他们都沉默着,好一阵没有反应。

在他们沉默的空隙,我抬头看向院子角落里的一棵枇杷树出了神。

这棵树来历不明,似乎是自己从墙缝里钻出来的。

枇杷树冒头的那一年,刚好娘亲怀上了我。

原本要被爹铲掉的小树苗苗,在娘亲的请求下保留了下来。

娘亲觉得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她是个善良的人,想给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积福。

爹说,那棵树长得不正,留着也养不活,活下来也结不了果。

但是架不住娘亲的再三恳求,于是就留了下来,也不施肥也不浇水,就等着它自生自灭。

没想到的是,这棵枇杷树真就这么坚强的活了下来。

不过,就像爹说的那样,树是活了下来,可一直都不见结果。

我不懂这些,小时候单知道这是一棵枇杷树,就总是央着母亲抱我去看树上有没有结果子。

后来学会走路以后,就自个儿搬了个小马扎,放在树旁。

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马扎上,含着指头眼巴巴地往细细的树枝上看。

每当有人路过问我在干什么,我就回答说看枇杷。

时间长了,大家都传言我爹娘生了呆娃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院子里的那棵小树杈子,也不知道和其他孩子一起去玩。

偶尔有邻村的来串门,路过我家门口看见篱笆墙里的一人一树。

便有我们村子里的人主动开口解释,他是在看枇杷呢。

久而久之,村里人就渐渐开始用枇杷树下的来指代我,后来嫌麻烦就直接简化成了枇杷。

连带着爹娘也开始这么唤我。

“枇杷,你怎么想的?”

爹哑着嗓子的问话将我从过去的回忆中唤醒。

我瞅瞅那棵树,又瞅瞅神色哀愁的娘亲,最后才又将视线挪回到爹的脸上,与他对视。

男子厚黑的面庞灰扑扑的,像是蒙着层洗不去的黄土。

我知道那其实不是真的黄土,而是一种土色。

在这个村子里,几乎人人如此,或多或少,或轻或重。

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我说:“爹,我想试试。分开吃饭总比一家人一起饿死的好。”

娘亲听到我的话,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想要起身阻止些什么,可是听到后半句,又像是陡然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的,捂住脸哀哀地哭泣起来。

我没有哭。

我小的时候,每每难过流眼泪都是娘亲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现在时候到了,该是我来为娘亲做些什么了。就是不知道,我这个样子,那些人牙子看不看得上。

事实证明,我确实没有多虑。

那群人里的领头的那个看见我弱不禁风的瘦小模样,显然不是特别满意。但是上上下下检查了我一番,确认了没有什么毛病,又看在我表现得异常乖巧的份上,最后还是点头收下了这件货品。

看到领头的人牙子交到爹手中的铜钱,与杨二伯家收到的并无什么不同时,我这才卸下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