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领事林的这段路上,每隔半米就站着一个禁卫军侍卫。打马疾驰过来,越往前行,温度似乎越低,竟然起了呼呼的北风,风声擦过山体,声音料峭,尤其显得声音粗犷,大概与领事林的地理位置有关,领事林处在守阳山和墨峦峰两座山的交界之位。若在平日,这不是个纵火的好日子,火势会随风把整个北冕城都烧没了。选这样一个位置,不得不说,君王复利英明。墨峦峰峰高五千仞,像一座天然屏障,既能阻挡敌人来犯,又能将火势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邓汉炎的眉头始终是紧皱的,抓住马的缰绳的手心里都是汗,想到那两千个西夷流民,他全身都在抖,更不用说等下要一把火把这些人活活烧死。
嘈杂的人声震耳欲聋,让邓汉炎眼睛都不敢睁开来看一眼,这一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乌泱泱的人头,少说也有五千人,再加上看守的禁卫军,这简直就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粗略估计有一万五千人,邓汉炎还是翻身跳下马。
“不是说两千人吗,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人了?”邓汉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成宜。
“公子,你还不知道吗,贵族都把自己府中的西夷奴隶交出来了,就是这样,他们才能从宫中各自回家。”成宜跟着邓汉炎忙了两天,络腮胡子也没有时间修剪,被墨峦峰吹来的风把玩着,自鸣得意的在脸上飞舞起来。
邓汉炎看着被点起的火把,心中唏嘘不已。五千条性命,有老人,有妇女和孩子,他们在的大部分人手无缚鸡之力。飘浮在北冕城上空的血腥之气还没有散掉,空气中就要再加入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了。邓汉炎抬头看了一眼墨峦峰,远处是崇山峻岭的陡峰,延伸下去,连到了像墨一般的天际,不远处有一座翠绿的大山,它像屏风一样,立在天与地之间,这便是墨峦峰的主峰,险峻不可攀,墨峦峰是北冕国的神山,百姓习惯称它墨峦神山,此刻这座神山也没有发挥出他悲天悯人的神力。邓汉炎像巡视兵营一样,四处走了一圈,迟迟没有下令。不得不承认,这个位置选的好,北有守阳山,南有墨峦神山,能下山的路只有西南临渭河这一条,已经被禁卫军占满了。如果逃,墨峦峰险峻,并不是一条理想的逃生之路,只能往守阳山跑,而守阳山又是出了名的险恶之山,就算有命逃到山中,大概也是没命活的。邓汉炎心中叹了口气,拖着脚步慢慢走回他作为虎贲中郎将、作为一个屠杀的指挥者应该站的位置。
穿着破烂的奴隶像潮水一般涌过来,围在四面八方的禁卫军,仗着人多势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勇猛,长矛和刀剑上都带着血,看到蜂拥而上的奴隶,他们又搭上弓箭。人群中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还有大人们的惨叫声。他们挤在一起,一开始只是人挤人,脚踩脚,慢慢地变成了脚踩手、胳膊还有脑袋。被踩在下面的人努力想扒开眼前的人,却被四面八方伸来的胳膊把他们的头一次又一次的摁了下去,呼吸渐渐变重,即使他们的身体被挤压着动不了,在临死前所展现出来的反扑还是惊人的,有些人抬起胳膊,用手肘击打着勒住他们脖子的脑袋,脑浆四溅,有些人折断了别人的胳膊,还有人被死死咬住踩在头上的脚,牙齿都咬到了别人的肉里。邓汉炎看不下去,他一抬手,搭着火的弓箭像流星一样从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奴隶的衣服上,舔着血液越烧越旺,火苗越窜越高,噼里啪啦地响着,发出嗜血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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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势被风一吹,烧红了南方半边天,还没到领事林,红光已经染透了缘遥灰色的素服,天空中冒着浓烟,他脸上的神情变了,他踢了两下马,加速赶往领事林,身后跟着十个穿黑衣遮面的人,十一匹马向领事林飞奔。
逝者的哀嚎像毛毛虫一样钻进邓汉炎的耳朵,他觉得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踩在他们的尸体上,以后只要闭上眼,都会看到这些人扭曲的脸。他耳畔响起炽烨的话:武力不是的唯一手段,却是特有的手段。直到这一刻他才懂了这句话,武力是权力的后盾,有了权力可以实现自己的意志,有了后盾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不顾他人感受、不理他人的反对之言。
“大人……”侍卫向邓汉炎请示着,邓汉炎没有给他机会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