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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慢慢看着那些躺在血泊里的百姓尸首,看着那些断肢残骸,感着鞋底与稠血微粘,脸色微白,眼眸里流露出黯然的神情。他的眼睛就像他的人一样,无论映入怎样血腥的画面,怎样污浊的世界,都还是那般干净,正因为如此,所以那样的黯然神伤。
宁缺知道李慢慢性格善良温仁,此时看到他脸上的黯然神伤,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心慌,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李慢慢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黯然良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我今日必须将他们带回书院!”
讲经首座看着李慢慢脸上坚定的神色,微微摇头,宝相庄严,神色肃穆,同样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那便要看大先生是否有这个能力了?”
“有没有这个能力,都要做到!”
李慢慢的语气中充满了觉悟,让身后的宁缺身体微震,目光怔怔的看着李慢慢有些瘦弱的肩膀,听到他不时的咳嗽,心中隐隐做出了某个决定。
宁缺看着人群里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想着先前倒在自己刀锋下的那些面孔,世界之大,并无他和桑桑的容身之地,即使回到书院,面对举世众生的仇恨和敌意,意义何在?
宁缺笑了,笑得丝毫如此轻松,如此的灿烂,他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觉得浑身放松,所以才会笑得明朗。
宁缺伸手从桑桑手中接过草绳,绕过刀柄和握着刀柄的右手,草绳一道道的缠绕,把刀柄和右手系的越来越紧,他看着手掌里的斑斑血痕,满是血腥,有无辜者,有罪有应得者,最后一道草绳绕过,宁缺举起右手,递到桑桑身前,让她系死。
沉重的朴刀悬在宁缺手腕上,不停摆荡,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宁缺十分认真的看着身前的李慢慢,开口道。
“大师兄,我们分开吧!”
“人世间难得有师兄你这么一个干净的人,我不忍心你的手上沾上腥臭的人血,而如果你要带我回书院,千里杀伐而去,必然会染上无数鲜血,一旦如此,师兄你此生必将无法心安。”
“我和师兄你不一样,无论杀多少人我都能心安,别人要杀我老婆,我便杀别人,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书院的道理,但如果让你无法心安,我便无法心安。”
“我一直在等你,也等到了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相见便是为了分离,师兄大恩,师弟我牢记在心!”
宁缺一直不曾弯曲的腰背弯了,坚硬无比的膝盖此时也软了,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向李慢慢行了一个大礼。
李慢慢眼中满是欣慰,他知道宁缺此刻终于将他当做了大师兄,俯视着真情外露的小师弟,有些羞愧的说道。
“师兄无能,不过哪怕是分道而行,师兄总要送你到大道之上”
李慢慢一年来不停的寻找宁缺的下落,心境不稳,修为倒退,身体还有着伤势未愈,面对这讲经首座,他有着自知之明,无力将宁缺和桑桑带走。
“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胜过首座大师,但我至少可以拦住他!”
李慢慢目光湛湛,看向了讲经首座,带着几分坚定和自信,说道。
“大师脚踩后土,金刚不坏,法门里唯一的弱点,便是行动过于缓慢,拦住大师,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讲经首座盘膝坐在地面上,右手握着锡杖的中段,神情恬静自然,似乎不在意李慢慢和宁缺在说些什么,这等自信和从容让人感到无比的沉重。
李慢慢骤然消失,进入无距,目标自然便是讲经首座。无距是世间修行法门里最神奇的一种,是五境之上的惊世神通,如同御风,又如乘云,须臾便能翻山越岭,横穿诸国。
世间再没有任何身法,能够比无距更快,哪怕是剑圣柳白的万里纵剑。
按照常理来,当李慢慢消失之后,再次出现在众生眼前时,必然已经到了讲经首座身前,甚至有可能已经去千里之外取了某样强大的武器,然后再越千里回到白塔寺,对着讲经首座重重击落。
但是李慢慢再次出现在众生眼前时,他却不在讲经首座身前。他距离讲经首座还很远,甚至仿佛只是刚刚踏出一步,便被迫现出了身形!
看着十余丈外盘膝而坐的讲经首座,李慢慢身上棉袄微颤,灰尘缓缓飘起,神情显得得异常凝重,身体显得异常沉重,似不能再踏出一步。
如果仔细望去,甚至能够看到李慢慢脚上的草鞋,并没有踩实地面,与泥土还有半寸左右的距离,然而他却无法再移动分毫!
便在此时,一道颂经之声才缓缓响起,讲经首座盘膝而坐,手扶锡杖,庄容肃色,声若佛音。
“如是我闻: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无风亦无露,无雾亦无电,以此清静观,自彼身而起。”
这段佛经,出自大慈虚卷。随着佛音响起,四周的环境骤然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湖水不再波动,岸上的寒柳无力垂下,便是白塔上变幻不停的清光都仿佛凝结,哪里还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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