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就被打下幽冥？”

我听得起了一身冷汗。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些往事。我终于明白为何卞城王会那样评价我的母亲了，她的行为实在是称得上“肆意妄为”四个字！

不思仙子嘴角上扬，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的语气平静而淡定，仿佛在谈论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九十九道天雷，每一道都能让人生不如死；灭魂棍五十下，每一棍都能让人痛不欲生；再剔除仙骨，这种痛苦更是难以想象。这些刑罚加起来，九霄上仙都无法承受。然而，不思却全然承受下来了，再提起这些，现在问她，她依旧一点都不后悔。

“不过，真的很疼啊……那种疼，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身体也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你知道那些难熬瞬间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幸好是我，幸好不是重华，幸好不是幽兰……”

“不过好在，我下来以后，后土娘娘对我很好。虽然我魂魄不全，肉身残缺，无法恢复，但她还是想尽办法帮助我。她将我的真身种在十殿之后，以轮回硙为我续命，噬魂虫为我平衡阴阳，让我得以在幽冥界苟延残喘，逐渐恢复过来。这个过程非常漫长和艰难，但我有足够的时间。十殿阎君与我相处时间长了，总陪伴左右，日子也不算难熬。”不思仙子说到这里轻声笑了，眼中含泪。

“之后，过了很久，有一天，幽兰来看我了。当她看到我几乎只剩下一截焦黑残木时，她忍不住抱着我哭了起来。她告诉我，她很后悔当初没有及时站出来为我说真话，让我受到了这样的委屈。看着她哭泣的样子，我想告诉她，我一点都不在意，天上地下，也就她是第一个真正对我好之人，我自然要护着她，哪怕我死，也不想她承受这些……那以后，她时常来幽冥界看我，与我在幽冥界厮混，与我就这样来往了几千年。”

“突然有一天，她来跟我说，她爱上一个人，又过了一段时间，他跟我说，她来不了了，那人拿性命换她自由之身，她要余生都陪着他。我起初还在想，她莫不是在说胡话，那人都拿出性命了，哪里来的余生？后来我才知……她为了那人，自幽冥界盗取了尸存之法，让那人死后依旧可以陪伴在她左右……这就是后来，人间异军突起的鬼族。后面，就有你了，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听到这里，我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原来是这样，原来鬼修之法竟然是母亲从幽冥界盗得的。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事实。

她看着我的沉默，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必替幽兰觉得不好意思，我想如果还能见到她，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必然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说完，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再一次陷入回忆之中。

“所以……这次你自幽冥界出来，依旧还是为了那个人？重华上仙。”

我看着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不忍心打断她的思绪，然而，对于我来说，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是啊……”她眼神依旧迷离，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我本以为，在这幽冥界之中，我就如此永远这般了，再也不能见那人，以往种种都如同过眼云烟，消散无影……可当那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你知我有多震惊吗？”

“谁？重华上仙？”我有些吃惊。

“是他，也不是……他这辈子的名字，叫墨亦峦。”不思仙子说道。

“什么？墨亦峦？墨家墨亦峦？”我难以置信地问道，声音略微颤抖。

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心中的震惊犹如万浪翻腾，无以复加。

“没错，我没记错的话，他此生的身份，是你父亲妹妹的儿子，墨亦峦，乃是他在这凡尘中的转世之身。他又被流放下界为人了，我这才知，在我离开九重天之后，他就不再为仙，而是已被打落尘世，受这轮回之苦。最可笑的是，他无数次轮回，无数次从我身边经过，我们竟一次都没有认出过彼此……可笑……太可笑了！”她说着说着，双眼紧闭，低声笑出，笑声无尽凄凉。

我震惊之余，心中又生出了许多疑问。“无数次擦肩而过，的确令人唏嘘……但你又如何能够确定墨亦峦就是重华上仙呢？”

她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那日，有一人突然来到我庭院中，他是凡人之身，但无心跳无脉搏，皮肤青灰，不是人，乃是尸。我不认得他相貌，但他到我面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她语气中满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眼眸之中神采渐盛，星光点点，似银河倾泻，熠熠生辉。

“他说，他那年便已记起我了。那时有千言万语，欲诉我知，但奈何醒来时已错失机会。他铭记着那树紫藤花，那河畔夜风，还有那淡淡的幽香。然而……他今已踏入鬼族之门，再无来世之说，一旦魂归虚无，便再难寻觅。他感大限将至，梦中回溯前世，忆起了我，于是，他拼尽全力，只为与我重逢……”

“怎能如此？我那位风华绝代、高洁无瑕的重华上仙，岂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绝对不行！”

“轮回硙……对了，我有轮回硙！那是上古之神遗留的神器，能够延续众生寿命。我曾想过用它为重华延续生命，但细细思量，此法虽能延寿，但只是一时，并不是长久之计，且他身为鬼族，无法再修仙道，更无法飞升天界。于是，我思及……”

“有人曾提及，他寻得了一种异世肉身更替之法，以另一时空的相同之人肉身，辅以本体肉身相融，便可重生为人，生死簿上亦会重书其名。只要他能重新为人，便可再次修炼，再启仙途。”

她的语速愈发急促，那双明眸中的光彩，也愈发炽烈，似烈焰燃烧，疯狂而炽热。

“所以，我决意离开幽冥之地，遍寻那异世肉身更替之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成功了！他得以重生，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肉身，为他进行了更替，并将他孕育在他那鬼族妻子的腹中。她甚至不知，那并非他们的骨肉，而是墨亦峦本人……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室内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令人毛骨悚然。随着她的笑声，过往的种种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如画卷般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