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在长安城南,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沈顾行早已等在那里,见到江家的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江佐下车,转身去搀小妹子时,沈顾行已立于车前。江风打帘子探出头,江佐和沈顾行各伸着一只胳膊等她。
女孩莞尔一笑,同江佐做了鬼脸,将手搭在沈顾行的手上。待下得车来,沈顾行顺势牵了她的手,江风并未闪躲,两人齐齐地看着江佐。
江佐无奈,果然女大不中留。三人都没有说话,又等了片刻,张家的马车也到了。
江风一见准嫂子心里就喜欢,她是十分美丽的,可这十分的美丽里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爽,同时雍容华贵,自带一副端严之致,用林尽染那个年代的话就是大气,自带正室范!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有的人刚认识就一见如故,有些人相处几年也不会深交。这对姑嫂显然属于前者,都感觉相见恨晚。江佐甫一引见完毕,两人就姊姊妹妹的互相称呼起来,并手挽手赏起花来。
沈顾行和江佐相顾愕然,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小半个皇家园林逛下来,张潆月发现这个小姑子实在是个妙人。她知道江风一家来自西北,是极荒凉之地,所谓的城市也不过是大漠荒原间的小片绿洲而已。曲江池面七里,这样树繁花绕、烟水明媚的景色并不多见。稳重如江佐,初来曲江也赞叹不已,连赞不愧为都中第一胜景。可江风却没有多少惊讶感叹,不是不喜欢,而是自然流露,放松身心于这花水之间,一派自在豁达,颇有老庄的逍遥风骨。
再看她不过十四五岁,一袭千峰翠玉色长裙望之不俗,美的不可方物又让人心生欢喜。坊间都说沈顾行眼光极差,千挑万选最后看上一个野丫头。她却觉得若江风不堪匹配,沈宜业那小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
张潆月越发喜欢江风,江风也喜欢对方阔朗的性子,两人越聊越投机。
江沈二人连番催促,两人才牵着手踏上游船。初登游船有些不稳,沈顾行担心江风第一次坐船,等着扶她,却见女孩稳稳当当地上了船,还伸出皓腕拉了张潆月一把。
少男少女笑着走向船舱,男孩风流倜傥,女孩妩媚婉转。诗酒年华、红尘作伴的景致连江风秋水都黯然失色。但见船上净几素瓷,茶铛旋煮。
四人相对落座,小船轻晃着驶出去。太阳烈了就藏匿在湖岸的树影下,躲阴凉的船就逃嚣到湖心。间或与心上人会心一笑,人生的美好也就这样了吧。
江风同潆月有聊不尽的话题,从团扇花纹图案说到了玄学,只听江风讶异道:“潆月姐姐竟然是白羊座!哥哥是狮子座,你们合该做夫妻的。”沈顾行第一次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名词,便侧耳细听着,江风又俏生生地说:“狮子座的守护神是太阳神,最想用自己热情的火焰去燃烧别人,白羊同为火象星座,这两个是最容易一见倾心的情侣星座,越到后面感情会越浓烈。”张潆月听了心里喜悦,嘴上却怀疑道:“这如何准得?”
江风认真道:“怎么不准!姐姐且看着,我的卦再不能错的!”
说笑着,少女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沈顾行抬头,江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有些难为情,便道:“阿风竟然能卜卦?”
江佐笑而不语。
两人略一示意,便一起走到船头临风而立。清风徐来,江佐先问:“我听说,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火,若不是陛下拦着,已将你下狱?”
沈顾行苦笑道:“娘娘明明看中了他的侄子韦捷,可仍然不依不饶。”
江佐道:“韦湑那个老滑头,原本想要韦捷娶皇后嫡出的安乐公主,可皇后却要将安乐嫁给武家,将成安嫁给韦家,皇后兄妹便一直僵持。后来韦捷忽然改口,要娶成安公主,皇后这才满意。可后来又听说是你一直游说韦捷,你一门心思不娶她女儿,又这样卖力地搭桥牵线,终于勃然大怒。”
沈顾行道:“事到如今难道要我引颈赴死吗?韦家和武家都想要娶更得盛宠的安乐公主。我这番境地,也顾不得小人行径了,便引着韦捷撞见了安乐和武延秀私会。那韦湑又听说魏王嫡宗子武延基调转马头盯上了成安,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才又紧着抓住了成安这棵救命稻草。”
江佐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丢了官。”
沈顾行一拍江佐胳膊,豪爽道:“江兄不必叹气!于我而言,这已是很好的结果。我原担心贬谪到那荒蛮之地,反而累得阿风同我吃苦。”
江佐惆怅道:“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付之东流,怎能让人不惋惜。”
沈顾行负手而立,道:“如今这朝局如浑水一般!韦武当权,安乐公主大有效仿武后之心,大肆干预朝政,贿买官爵,太子被她打压得毫无储君之威。我没有匡扶大业之才,不能辅佐君主洗秽濯垢,咸使洁清,这样退隐山林,倒也省去很多烦恼。”
江佐眉头紧锁,附和道:“安国相王也辞去太尉及知政事之职。”